远山冰雪的寒洌高傲，冬夜寒星般闪动点点寒芒，赫连曼秋垂下眼睑，忽然抬眼微微一笑，失色粉白的唇翘起一抹淡漠弧度。
“军师有何高见？”
“少将军如今光芒耀眼，已然胜过擎天侯，且这次出兵，少将军事先不曾向擎天侯禀报，也未曾得到擎天侯的军令。亦无朝廷旨意军令，乃是私自行事，孤军深入到此。”
赫连曼秋垂着眼睛，让赫哲看不清她的眼神，这番话，却是让她不得不沉思。
“北疆擎天侯，靖边大将军，乃是大衡皇朝不世出的将才，北疆封疆大吏。少将军带领军州归于擎天侯麾下，如今光芒名声盖过了擎天侯，就没有丝毫的担心吗？”
赫哲目光微微波动，查看赫连曼秋的神色，略带慵懒虚弱无力，懒洋洋地靠在鲜于镜台的怀中，似浑不在意别人会如何想。
从这位少将军青铜面具上，看不出什么，粉白唇边的一抹笑意若有若无，微微闭着眼睛，让他看不出赫连曼秋的想法。
说了一番话，这番话赫连曼秋其实是听到心间了的，但是她没有露出半分神色，似乎没有听到一般。
“少将军，可是以为在下的话，没有丝毫可以入耳之处吗？”
“非也，军师一番高见，我领教了。只是我如今却没有精神去想那么多，我若是要想什么，也该先想我此刻的处境，而不是以后那些太过遥远的事情。无奈，我本是如此目光短浅之人，让军师见笑。”
“少将军言重，少将军深谋远虑，一言一行都有深意，只是赫哲愚钝，不明白少将军的用心。我家大王对少将军恩深义重，少将军当切勿辜负才是。”
有一种感觉，他就要到了，赫连曼秋眯起眼向远处看了过去，白云悠悠，草地青青，却是不知道那个人在何处。
果然会是如赫哲所言，甘予玄会因为这次她出兵的事情，责备她，将她治罪，或者暗暗猜疑忌惮她吗？
“军师睿智，老谋深算，不想鲜卑人中也有如军师这般高人。似军师这般高人，无论是到了何处，都会备受器重，不愁不能身居高位。”
赫哲眸色一深，向鲜于镜台看了一眼，鲜于镜台眸子淡然，似没有听到赫连曼秋的话一般，目光望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少将军这般人，才是所有人想得到的臂助，在下听闻大衡皇朝的皇子，对少将军颇为器重，有招揽之意。便是鲜卑王，也意欲见到少将军，段特彦更是不肯对少将军放手。少将军其实有很多选择，却不知少将军以为然否？”
赫连曼秋淡淡一笑，选择再多，她也只有唯一的一个选择，就是甘予玄！
“报，大王，启禀大王，擎天侯的部下离这里只有六十里。”
鲜于镜台的目光落在赫连曼秋脸上：“是你指引他们过来的吗？”
“你以为呢？”
赫连曼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问了一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鲜于镜台也看不出，怀中病弱伤重的少女，有什么本事能为甘予玄的人指引道路，一路追踪他到此。
“大王，如今您仍然要带少将军回去吗？”
赫哲问了一句，微微摇摇头无奈地苦笑，从鲜于镜台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决绝。
“赫连擎宇，你不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与否，都无用！”
“为何无用？”
“即便是我愿意，甘予玄也不会放手，他是绝不会让你带走我的！”
鲜于镜台琢磨赫连曼秋的话，忽然纵身上马，继续赶路。如今他不敢有片刻停留，唯恐会被甘予玄的大军围困。甘予玄悍然亲自带领雄兵十五万，一路杀奔到莫干城附近，虽然如今这十五万雄兵，并不是都在这里，但是也有十多万的雄兵，集结在此地。
甘予玄亲自带领的雄兵，加上军州的兵马，还有之前赫连曼秋的布置，让这个夏季把北国鲜卑境内，变成了战场！
而这场战役的开始，是因为赫连曼秋主动出击，从军州一路兴兵进入鲜卑境内，纵深达八百里之多。
赫连曼秋静静思索，因为高烧，她感觉到自己神志不清，头脑不甚清醒，有很多事情似乎要想很久。
赫哲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她想到一些被她忽略的可能性。
正如赫哲所言，这一次出征，她亲自带领五千精兵，历经十战，每一战都是以少胜多，每一战都是鲜卑境内。而那夜对战段斩尘三万轻骑兵，夫蒙雄天的铁浮屠，正是她赖以成名崛起的一战。
或许正如赫哲所说，她此刻的光芒太盛，甚至在一瞬间，已经遮盖了甘予玄的光芒。
回去后，那位腹黑皮厚，心机深不可测的主上，会如何看待她，看待这件事？
或许，她可以……
赫连曼秋微微蹙眉，头痛欲裂不再继续想下去。
远处，一群雪白的羊在草地上漫步，几个牧人骑着骏马，在四周放牧，隐隐在远处有炊烟升起，碧草如茵，青山如黛，静谧而美丽，安详而宁静。
就连鲜于镜台等人的马蹄，也放慢了速度，似乎不愿意打扰这里的安静。
“大王，如此一路奔波，大王有何安排？”
终于有人疲惫不堪地问了一句，看着他们的王，鲜于镜台默默无语，低头看着怀中的赫连曼秋，却看到这位少女，似没心没肺一般，在继续沉睡。
“嗖、嗖、嗖……”
弩箭的声音传来，传入赫连曼秋的耳中，她精神为之一震，甘予玄的人到了，她的人到了。这种弩箭的声音，正是她发明的那种弩箭，可以在百步之外，轻易射杀敌人和战马。
微微睁开眼睛，看了出去，那些逍遥的羊群中，忽然射出无数弩箭，本着鲜于镜台等人，一瞬间猝不及防之下，鲜于镜台身边的几百人，顿时就被射杀了几十人。
“不好，有埋伏！”
一声呼喝，鲜于镜台带着人迅速后退，意图和羊群拉开距离，他们看不见敌人，也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是什么人。
“是你的人吧？”
鲜于镜台问了一句，纵马领先向另外一个方向，山间奔驰而去。
“嗯，好像是的。”
赫连曼秋扭头看了过去，甘予玄带人还是到了她的前面，她相信如果是甘予玄亲自领兵或者布置，鲜于镜台是绝对难以将她带走，甚至有可能连鲜于镜台也难以逃脱。
“甘予玄，你猜你的主上，会不会亲自来救你，迎接你回去？”
“一条咸鱼，你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将我交给甘予玄，换取一些好处。”
“休想，你是我预订的……王妃！”
鲜于镜台忽然俯头，唇贴在赫连曼秋的耳边轻声耳语了一句，让赫连曼秋立即又闭上眼睛，懒得去理睬这条恶狼。
“难道我鲜于镜台，配不上你吗？”
恼火地低声在赫连曼秋耳边问了一句，赫连曼秋好整以暇地轻声道：“等过两年我大一点，会考虑这个问题。”
一句话，让鲜于镜台从心底生出无力的感觉，她的年纪到底是太小了点儿。
“我记得你就要满十五岁了吧？再等你一年，等你十六岁，就可以做我的王妃！”
赫连曼秋撇撇嘴，这个时代的男子，都喜欢幼女吗？
“看箭！”
“嗡嗡嗡……”
一声裂帛般的声音，在呼喝提醒之后，闪电一般而至，赫连曼秋立即瞪大眼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了过去，这个声音，她如何会不知道，正是那个人的声音。
想不到，他会亲自领兵到此，而且走到了她的前面！
鲜于镜台蓦然抬手，一刀重重劈出，用刀背向闪电一般急速飞来的利箭磕了过去。
“当……”
金铁交击的声音，久久不绝于耳，在赫连曼秋的耳中回荡，她抬起头挺直了身体，向远处看了过去，看到在远处的山坡之上一匹黑马之上，散发出来的耀眼金光，比此刻午后的阳光更加灿烂夺目。
“擎天侯！”
鲜于镜台瞳孔蓦然收缩成针尖一般，抬头向山坡顶端看了过去，目光久久不肯移开。
他似乎看到，从那处的山坡之上，有两道可以刺透人心的目光，冬夜寒星一般刺向了他。
“擎天侯，是他吧？”
“还能有谁。”
赫连曼秋扶额，还有谁的出场是如此的拉风酷毙，百丈的威风，那个男人的出现，每一次都是光芒万丈，比正午的阳光更加耀眼，唯恐别人不知道是他到了。
如果说律王是闷骚，她以为甘予玄这个男人，就是天生的明星范儿，甚至不用故意去作秀。
他那样的男人，无论在何时何地出现，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狼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放下少将军！”
有人高声呼喊，呼喊声传入鲜于镜台的耳中，鲜于镜台嫉恨的眼神收回，落在赫连曼秋的身上：“我的小猪，你是看上了他吗？”
“是啊！”
赫连曼秋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她就是看上了甘予玄这个男人，一定要查明他的秘密，绝不会离开这个男人的身边。
“哼！”
鲜于镜台语调中满是怒意和酸意：“如此，我偏偏不让他得到你，不让你回去到他的身边！”
抬手，摘下马鞍上的硬功，鲜于镜台拉满了五百石的强弓，弯弓搭箭，一箭射向甘予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