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芳儿难过,一向被她们大家视为天地顶梁的雪夫人,竟然会放任大家不理,独自逃去,这叫她如何能接受这事实。
“雪姨当初或许无心,被人走漏了风声,等到知悉了这边儿的消息,也只能先藏起来,谁也想不到这事情会到了这个地步,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就平白死了这么多人,雪姨现在即便出现,又有何用!”
芳儿低头不语,心里那一点点怨恨与纠结淡了些,可还是放不下,可她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女子,当下点点头:“小姐说得是,是婢子……”
洛璃晚叹息:“不要再说这些了。”
谈话止息,二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园子里,冷管家已经指挥着一批人,悄无声息地收拾着院落,将那些锅碗瓢盆都井然有序地堆放在车队上,马匹脚下都裹了布料,嘴上也勒紧了嚼子,不叫惹了外头人疑惑。
衣裳与平素用着的东西,各人都已经收拾利落,已经分批出了京城,而这车队,只等着天色晚一些,便混入早就打好招呼的商队,一路往南边儿去,料那上官太子也想不到洛璃晚会选这么一个方向。
冷管家深敛眸子,威严肃穆地盯着不多的几个家丁仆妇里外忙碌,终于将雪园整个清空,除了那些家具,还有这满院子的花草带不走,其余的,全给装了车。
天色将晚,他也终于露出了一抹松心的笑意——只要他们能平安脱身,便不会成为小姐的累赘。
洛璃晚的意思是,叫大家先离开帝都,往南边闭上几年,这京城,是万万不能回了。
上官澈为人手段颇多,如今又是位高权重,万一得罪狠了,拿着雪园侍从们开刀,大家哭都没地儿哭去,就跟已经死了的柳教习他们一样,被人无声无息就给宰了。
至于洛璃晚自己,则另有打算。
兰儿接到信之后,并不会赶往雪园,而是在京郊的庄子上暂时等候洛璃晚前去与她汇合,大家商议好下一步动作再做行动。
雪园是再不能回来的了,只要今夜一过,这雪园无人声无灯烛的异样,定会被人发觉了去,上官澈那里也早晚会查清楚。
只能拖过今晚。
至于京郊的庄子,乃是洛璃晚众多房产中的一间,上官澈查她查的再细密,也查不到这一处。
小而荒败,洛璃晚以前还真没把这处放在心上,因正处于几处庄子中心,她才想不若一起买下来,到时候整片地界打通,连成一片,倒是个好去处了!
这一年多来,事情尤其多,以至于她都忙道要忘记了,多亏有小清儿机灵,想起这么一处,她才下定决心,先躲到这里,耗上那么几天,只要无明火,无人走动,忍着躲上阵子也无不可。
主意打定,才有了这雷厉风行的果断搬迁一幕。
而现在,洛璃晚正带了人,带了钱,在刑部等着送上“孝敬”,好把那些不知已经如何处理的尸首领回去,在京郊一处坟地埋了。
“什么,人已死,为何连尸首都不准家人收回?”洛璃晚在街角的茶寮里,听着小清儿带回来的消息,愤怒之下,险些把手中粗糙的茶杯碾碎。
小清儿抹着眼泪:“说了,是因着有罪之身,他们不准。”
洛璃晚初听消息时一跃而起的身子便是一软,跌坐在木凳上:“不准?有罪?什么罪名?”
“通……通敌,叛国……”小清儿低声哭泣,不敢把那四个字咬个清晰,周遭早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来。
洛璃晚只觉得心口那个地方被什么东西堵死,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整个人头重脚轻,眼冒星光。
“这么说,人,咱们是领不回去了?”
小清儿看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更加窝心:“小姐万别这样,咱们如今已经是没了法子。”
“是啊,还能有什么法子,只没想过他上官澈会这么狠。”洛璃晚面上一片凄厉,对上官澈已是恨之入骨。
那么百十条性命,还未过堂问审,便给判了个通敌之名?
那些人,还有家人,这要他们如何过?
通敌之名,中毒而亡,还不叫家人来收尸……上官澈,你何必要如此心肠狠毒,只用雪夫人碍了你一家的荣华富贵?
仁显王都已经不欲回朝了,你居然还要千方百计去找人,好斩草除根,甚至不惜牺牲掉这些无辜之人。
洛璃晚肯定,已经死掉的他们,或许并不知晓雪姨相好之人的身份……都是雪姨心腹,可这种要人命的大事,雪姨的谨慎小心,又怎会多泄漏!
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洛璃晚无神地离去。
芳儿与小清儿陪着她坐在马车上,相顾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半晌过后,洛璃晚抹了把脸上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言道:“本就是给刑部送银子的,既然尸身领不回来,这银子便送去那些家眷手中吧——芳儿你且去办这些事,冷管家他们已经在准备了,想来出城不会有多波折,咱们却还要滞留京城一日,等会儿清儿你去寻人送信吧,我要见见洛华清。”
芳儿与小清儿听着,俱都一愣,现在却已经不是问询的时候,点头应是,怀揣着各自的心情,一路无言。
马车之后,洛璃晚一行离去的那座小小茶寮后巷,走出两个高大修长的男子,招手过边上候着的小厮模样的奴儿,道:“回去禀报主子,洛姑娘等人已经来过刑部,并未起疑。”
那奴儿小心应是,就要回去,却并令一男子出声拦住:“告诉主子,就说雪园那些人已经放行,若无不妥,月余便了落户江南,问主子可有别的安排。”
那奴儿连道:“小的都记下了。”
这一段插曲,自是洛璃晚她们不知晓的,从很久之前开始,她们的一举一动,便已经被有心人跟上记下,逐一汇报给远在朝堂的上官澈知晓,就好似被捏在手中的蚂蚁,若留,尚好,若逃,岂能轻易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