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少将军,她就这么走了?”
李胤尧没有说话,垂头看着掌中那盏清茶,茶叶徐徐缓缓,还在上下浮动,随着他的呼吸,荡出一圈圈细小涟漪。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中所有情绪。
寂然瞟了墨阳一眼:“平素跟个据了嘴儿的葫芦似得,今儿倒是显出你来了?去,晚上你就睡马棚去吧。”
“哎,统领,我那也是气不过,看她那副样子,把人丢了还敢与咱叫嚣呢!”
寂然听他越说越不像样子,眉头一拧,冷然看他:“她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你一小小暗卫,竟敢与贵妃长女如此说话,若非主子体恤,你早该把头搁在这里!”
壮硕如墨阳,听了这话也是浑身一颤,再不敢多嘴一句,抱拳一礼,躬身退了下去,自然是打点好铺盖,搬去马棚凑合一夜。
等人脚步声离远,李胤尧方叹了口气:“何必这样严厉斥责,如今咱们手底下也没有几个堪用之人,别再生了反心。”
寂然看了眼夜色深处:“若反在就跟着那一群一道出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李胤尧不知想什么,没再说话,只是再度一叹。
“主子也不要太过担忧,横竖,咱们已经脱离了温宿,暂且先在这里看看——不过,墨阳说的也没错,这位洛姑娘性子也太刚强了些,如今咱们住的是她的地方,不若叫李老板另行安顿别的住处?”
“李老板与咱们虽亲近,可到底是外姓,也无血缘。洛璃晚好歹是姑母长女,也是我族人。”
寂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还是不很赞同。
“去把翎羽叫来吧,许多事没来得及说,有她在,打探起来也方便。”
“是,属下这就去将她叫来。”
话音还未落,屋中却已经无人,寂然何时走的,从何处走的,除了那尚在晃动的珠链,怕也没人清楚。
李胤尧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安静而毫无一点违和感,虽然这屋内只剩下了他一个,静静喝茶,安然自处。
翎羽并未走远,洛璃晚出门之后见她跟了出来,只是摆摆手:“翎羽你且过去吧,他们刚来,势必有许多事要问询与你。听闻你们之前联系多次也没能联系上温宿那边,现在好容易有人从那里过来,肯定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和交代。”
“这……我还是先送小姐你回去吧。”翎羽有些犹豫,刚刚墨阳说话那么冲,肯定叫洛璃晚不高兴了,她又是那么骄傲的女子,若现在自己迫不及待地去与对方传递交换消息,必然会叫洛璃晚心下失望。
洛璃晚却没有在屋内那样尖刺的性子:“你且去吧,不用担心我。对了,叫你的人去与各处联络,我想着,表兄来此是大事,而且孟贵妃之前没有死讯传出,如今表兄带来了那边儿的消息,还有舅舅的病势……我心内不安,虽没能统领你们什么,可总也不好叫沈叔叔尸骨未寒之时,就叫他的托付化成空。”
说完,也不等翎羽再说什么,率先往自己住的院落而去。
翎羽无奈摇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发愁呢,听见屋子里头寂然的喝斥,没一会儿,墨阳便低着头颓丧地滚了出来。
抬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翎羽冷嗤道:“墨字一辈竟也出了你这么个混物,这般拎不清何以跟在少将军身旁?”
墨阳先还了喝斥,又遇到冷嘲,眼睛都红了,忌惮屋里两位,只狠狠咬了咬牙,低语道:“我倒是不知,翎字一辈中竟也出了你这么一位伶牙俐齿的!”
“不敢,不敢,我还不至于昏聩到连公主长女,少将军之妹都敢喝斥的地步呢!”
俩人正要唇枪舌战,以口水决高下之际,里头寂然寻了出来,看见墨阳还没走,挑眉道:“还有心情赏月戏美人?别马棚都没得住,要去住猪圈了!”
墨阳哪里还敢再现锋芒,连忙遮了脸躲了出去。
翎羽见着暗卫统领,也就是自己的直属上级追了出来,还以为是因刚与墨阳斗嘴一事,使得里头听着了,出来问罪,忙躬身一礼,人便要先行退去。
“翎羽,先别忙着走,少将军有话要问你。”
翎羽好歹松了口气,“是。”
芳儿接过小丫鬟手里的羊角风灯,便打发了不相干的人先回去,与小清儿陪着自家小姐先在院子里慢慢踱着。
“小姐若生气,也别憋着,骂两句也好比这样苦苦下咽的。”芳儿小心一句劝慰,神色已经看向小清儿。
小清儿却也有些抬不起头来,以为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使得小姐连那屋也待不下去,硬是与新来的表少爷生分了。
“小姐,都是清儿不好。”
洛璃晚勾唇一笑:“我没有生气,小清儿也没有不好。”
话一出,芳儿先出了口气,小清儿却是不解其意。
灯笼照的地方不多,园子里灯烛也少,是以,四处不只是安静,也有些森严,但是洛璃晚却全然不惧,在她看来,阴秽之物远没有人来的可怕。
“即便不吵起来,我也不打算与他们再多聊了。”
“小姐,可是表少爷的态度,伤了您?”芳儿到底细心,细细想来,也只有在墨阳第一次出言之后,表少爷未加斥责,反而要小姐宽恕之后,小姐的情绪才有了起伏的。
洛璃晚的笑意不减,可叫人怎么看,都觉得如这夜色一样,有些凉气:“他将个下属看得比我这亲眷还重,虽不至于叫人心生恼意,可却叫我认清了一件事。”
小清儿使劲睁大眼睛,可惜她不知道,眼睛跟脑筋虽然音色差不多,可瞪得再大,对智商也于事无补:“小姐,原来你是在吃醋?可是……那个说话很损的人可是个男子啊,再说了,表少爷也是头一次见您,再是亲人,也有些生疏的嘛,这得慢慢来。倒是那个嘴巴缺德的,太叫人气愤了。”
洛璃晚与芳儿相视一笑,后者道:“小姐不是那样不宽容的人,想必,小姐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