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显王的行踪,便是连小清儿与芳儿这样的,乃是洛璃晚的心腹身份,都不能知晓的秘密所在。璃晚处理的十分小心。
马车极快地驶出夕照都城,在乡野间穿梭如飞,外头“砰砰砰”地声响,也没能阻拦住洛璃晚的思绪——过两日便要离开都城,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雪姨这里。从前,她只以为雪姨不喜男女之情,对那些男欢女爱之事看的极淡,毕竟她自己就是开设的这样一处男子寻欢作乐的场所……
可她没想到,雪姨不但爱了,还爱的那样危险的一个男子。
仁显王的身份有多么尴尬?
不说曾经被其视为眼中钉的祁山王,如今都已经继他之位,成了夕照的国主,就是其亲子,三皇子从前还是监国,可现在也已经成了儿皇帝。
哪一方势力能允许本该死掉的先皇,再度出现在政坛上?
宿敌仁徽王,如今可就离着他的栖身之地不足百里地,而其亲生儿子,即便仁显王千里迢迢寻了他去,也保不齐会被他那个心肠狠辣的女儿琮鸢帝姬给寻机会杀死。
皇家亲情本就凉薄,如今仁显王拖着病体,不知还能不能康复如初,反正以洛璃晚看来,想要再度成为一方霸主已经不可能了。而且,若是叫旁人知悉一点半点,恐怕,到时候死的不只是他自己,还要连累上染香阁百十条性命,就是洛璃晚这里,也少不得要被牵扯进去。
这怎不叫人害怕?
雪夫人能经营一处京都最大的青楼妓馆不倒,其中并没有多少仁显王的出力,反而是她自己支撑良多,拥有这样的能力与气魄胆识的女子,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形势?
所以,两个人明摆着是要铤而走险了。
璃晚放心不下,所以临走之前,还是要与雪夫人见上一面,大家好好谈谈这件事。
马车在京郊的别院门前停下,璃晚看着禁闭的大门,指使车夫将马车赶到后门处,那里守门的侍卫认得她。
自打仁显王到了这处别院之后,雪姨这里的侍卫明显增多了,外头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可是璃晚却知道,雪姨已经将染香阁大部分的守卫调派到了这里,而且,为防止走漏风声,她可算是严防死守。
这里的别院本来是两处相挨着的院落,可雪姨怕中间有什么变故,故而将两处中间的院墙打通,叫一百余名侍卫在外院巡守,而她则带着自己的亲信,在内院里防备森严,可以说,即便外头有人打了进来,只要里头听见了一丝半点的动静,雪姨也有的是时间,从各处暗道领着仁显王逃脱出去。
别说雪姨这些年赚的那些银钱,就是她此番花用在仁显王身上的银子,看得洛璃晚都肉疼,她可是将这左近的一片庄子都囤积了下来,只为守着这样一个男人。
因是洛璃晚来了,不论是染香阁的守卫,还是雪姨身边的仆妇,都认得她的,所以也并没有特意叫婢仆通报一声,璃晚自己走了进去。
重重的院墙高筑,夏日的气息越发浓郁,左近都是些从远洋之外运送来的奇花异草,还有许多美丽的石料,摆放各处,与四周的花草形成一片瑰丽的景色,十步一景,百步一亭,弯弯绕绕的,别说洛璃晚了,就是再来几个高手,若想从这里寻到主院去,也要费上许多时辰。
好在,璃晚今晚本就做好了与雪夫人促膝长谈的打算,并没有想着晚上就回去,因而也不着急,在庭廊间漫步而行,自有一番野趣。
婢仆虽多,可各有行事,这里屋宇很多,需要的人手也不少,加上临近盛夏时节,恐怕虫蛇居多,这里又有许多花草树木,是以,还要分出许多人去各处洒落药粉,驱虫辟邪。
一路行来,一路打听,婢仆告知璃晚,雪夫人与老爷在花厅前头钓鱼,璃晚本皱着的眉头舒了舒。
雪夫人还是有所顾忌的,对外称仁显王为其夫婿,等了十多年而来的情郎,在这处私人的宅院里,对外都称其为老爷夫人,倒也隐蔽。
花厅,洛璃晚知道,里头养了许多热带的植物,不只是花与夕照的不同,哪怕是路边的野草,都要漂亮许多,这里的人大多没见过这样多的热带花卉,自然当个宝贝似得养着,这处宅邸里也是有温泉的,就挨着温泉边上而建,以前璃晚前来游玩时,可好生在此逍遥了一阵子。
沿着以前熟悉的小路,经过一处土坡时,璃晚便瞧见了婢仆们所言,正在钓鱼的两个人。
男人已经很显沧桑了,许是经过了这许多事,见不到其曾经的威仪赫赫,反倒是叫人觉得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雪姨就依偎在其并不算宽阔的肩膀上,二人面色平静,脸上是万分的宁和恬静,与世无争。
有一瞬间,璃晚的心中是异常平静的,她想过许多次与这个男子的相遇,这位曾经是其母亲未婚夫名义的男子,曾经为了一国的权势,而对未婚妻的家国出兵侵占,现如今,雪姨与他依偎在一起,曾经的血腥与杀伐已经从这位老人身上散去,好似现在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一个最最平凡的老头罢了。
在那土坡上,洛璃晚站了许久,直到腿脚都发酸了,也没听见那两个人一言一语,好像他们已经与整个世界脱轨,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已经全无彼此的交流,便知晓对方所想。
微风吹过,不知带来何许花香,原本紧紧提起的心,便悠然而放下了。
晚上用饭的时候,一直好好的仁显王又再度吐了血,雪夫人忙着叫人将其扶下去静养。
璃晚看着里外里忙着却不失了镇定的雪夫人说道:“雪姨,以后你便与他一直在一起了吗?”
雪夫人回身时,有一瞬间的愣怔,旋即笑的柔和如春风细语:“我十多岁的时候,便遇上了他,我最好的年华都已经给了他,如今他老了,动不了了,他的老婆孩子都已经不要他了……除了我,他还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