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这段时间,夜清梵慢慢的调理过来,她都心有余悸,仿佛他咳的那滴血,还在自己眉心散发着热度。孕吐那么厉害,身体被腹中孩子折腾的快要崩溃了,她都努力的忍着,独自一人承受,不想让他再忧心。
可如今,在慕容琛面前,却再也忍不下去了,眼泪流的很疯狂,哭声也越来越大,像个受了很多年委屈的小孩子,忽然见到妈妈的感觉,要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才满意。
你要相信,在冗长的岁月里会出现一个人,从浮躁的尘世中款款而来,到你面前长身淡立,表情沉稳从容,他会目光温和而宠溺的看着你,认真的告诉你,他来迟了,从前的委屈都结束了。然后伸长双臂,展开怀抱,把这世上最安心最温暖的那片天空都给你。
这是失去孩子之后,在别院休养身体时,苏西月告诉她的话,那时她安心等待,等来的是慕容琛满身风尘的出现在面前,伸出手说,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带你走。
那时,他向她保证,不若愿意跟我走,我保证除非我死了,不能再保护你,否则,必不使你受半分委屈,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确实做到了,在他西昭的那些岁月,是她这一生最安心的日子。
而今,又是在她最委屈最难过的时候,他抛下整个国家,千里迢迢跑到她面前,抱着她跟她说,都怪我,是我来迟了,让你受伤害。
上一次,是她自己选择跟别的男人离开,失去那样刻骨的守护,这一次呢,她要跟他走吗,她又如何忍心,让他千里而来,却空手而归?
“回去好好想想,你和夜清梵在一起,你们彼此真的幸福吗?”慕容琛也看出她的动摇,却不急于一时,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这一次要么他带不走她,要么就让她再也不会回来,从怀里拉开还在流泪的她,温和道:“夜清梵也不是容易冲动的人,却被你气得下诏废后,还气得吐血重病,而你又一再受到伤害,你想清楚是否真的要跟他守在一起,彼此折磨?”
沈映菡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不说话,慕容琛不忍看她如此伤心委屈,抬手一边替她擦泪,一边把她按在椅子上坐好,拿来毛巾仔细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倒了杯水亲手喂她喝了,才低柔道:“带你出去散散心如何?”
“好。”小丫头虽然不哭,还有点抽抽噎噎的,吸着气委屈的说。
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慕容琛连马车都不敢坐,找了顶十分稳妥舒适的大轿子抬着她,自己骑着马紧紧跟在轿边保护她,带着她一起到城中最大的酒楼,点了些她喜欢饭菜,房间里燃了足够的炭火,十分温暖,窗子对面有精彩而滑稽的节目表演,一整个下午,全身心放松的她,看着对面搞笑异常的表演,一直笑个不停。
傍晚的时候,外面天色渐暗下来,他才起身带着她出去,因为她不想坐轿,想自己走走,他便让轿子后面远远的跟着,把马交给随从,自己扶着她沿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在夕阳下慢慢走过。
走了一段路,沈映菡却忽然停下来,愣愣的站在原地,回身望着刚才待过的酒楼,眼睛慢慢的湿润起来。
“怎么了?”慕容琛紧张的看着她问,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她不说话,只是望着酒楼二楼临街的一个房间,然后目光一点点往下移动,看着宽阔的街道,良久良久,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他曾在这里,让整个洛城的人,为我过寿。”
那时的一切,仿佛都还在眼前,华美大气的龙凤表演,龙头凤首亲昵偎在一起的样子,就像那时的他和她,成千的男女,身着红梅装跳扇子舞,拼凑出她的名字,用形体表演无声的跟她说,生日快乐,还有那半空中的红色秋千,以及他在耳边吹的那一曲《红豆》。
有时候,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曾经固执的以为彼此会就那样幸福甜蜜的相守到老,一起在岁月洪流里,执手相看,欣赏细水长流的隽永与美好。
到如今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等到风景都看透,而要把这世上的风景看透,要多少的辛苦和周折,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做到。
而他们还没来得及看透风景,彼此之间已渐渐开始出现裂痕,失去亲身骨肉,猜忌伤害赌气,如慕容琛所说,这样真的幸福吗?
又静静站了很久,她才默然转身,安安静静的继续前行,高高的酒楼在她身后渐行渐远,慢慢湮灭在夕阳里。
回到宫已经是夜里了,远远的便可以看到夜清梵一身玄黑色的龙袍,站在清凉殿正殿的门口,正对着宫门的方向,一动不动的站着,入夜时下起了大雪,此时的他,衣服上隐隐可以看到雪光。
沈映菡停下来,站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望着他,护送她回宫的人是景王府的,看已经有清凉殿的人迎过来,便俯身行礼道:“奴才告退。”
“您终于回来了,皇上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过来接她的是李七,恭敬的行礼,挽着抬起手,低声说:“娘娘快回去吧,有什么话先让皇上进屋再说。”
夜清梵的身体,真的经不起这么闹腾了,雪地里站两个时辰,期间不知道咳了多少次,好容易好一点的身体,今夜又咳了血。
本来还有些踌躇的沈映菡,一听这话立刻扶着李七快步走过去,夜清梵在她抬脚的一瞬间,也身形一闪,极快的速度飞身到她面前,从李七手中接过她的,挥挥手示意别人都退下。
“你回来了。”他握住她的手转身,慢慢往前走,语气平常的像是一个丈夫问候出游归来的妻子。
“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沈映菡跟在他身边,声音低低的,却透着异常的委屈和愤怒,被他握着的手也用力挣开,后退几步停下,在漫天的大雪和夜色中望着他,“我不要性命也希望你可以多活几句,夜清梵,你就是这么糟践我的心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