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颇具勇气,直接说出了对明顿先生与罗曼夫人两者关系的猜测。即便他知道乘坐热气球的实情,却多少也信了报纸上两人的绯闻报道。
对此,玛丽没有丝毫被冒犯或觉得无奈,反而很欣慰世上还是正常的普通人比较多。
“谢谢关心,但您误会了,我和罗曼夫人其实并不熟。”
玛丽心平气和地说解释,“只是恰好一起处理了某些事,恰好去了一些地方。如我所言,例如此次共同出海,因为我们都想要去探索未知。”
玛丽的话说得非常真诚,不掺一丝虚假信息。
宾利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知为何有点遗憾。
咦不对,他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像是下意识认为明顿加罗曼的危险指数会爆表,而两人没有恋情就不可能一直成双成对出现,美国就安全了
更不对的是他为什么又有点遗憾难道他的潜意识很看好这一段感情,还是因为没有更多的八卦可以围观而失望
虽然宾利尽可能地掩饰内心戏,但玛丽岂会没有看出一二内情。
玛丽忽然笑了,“宾利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虽然您做不成我的恋情顾问,但将来您有需要,我可以出谋划策。”
后半句一定帮你制造恋情圆满之路上的重重考验。
宾利端起咖啡杯,有些心虚地喝了一大口,掩饰住他奇奇怪怪的想法。“哈哈哈好的。您的建议一定都有用,到时候还请别嫌弃我的小麻烦。”
“怎么会呢,您从来都与小麻烦无关。”
玛丽暗道宾利几次出现都伴随着大麻烦,可承诺为他恋情献计应该不会反受牵连吧自己也就是单纯想找点乐子而已。
有些直觉一闪而逝,没有再多加关注。
二月下旬,宾利登船返回英国。
玛丽顺路去纽约港送了一程。
说了顺路,就不可能是因为不舍宾利离去,而是前往曼哈顿最南边的克林顿城堡。
1870年,移民美国远不似后来要办理重重手续,只要能到达美国就行。
现在没有移民法,只要前往克林顿城堡注册,花钱办一些非正规的手续就可以了。1
玛丽来此,是为了落实一个身份「玛丽b」。
谁是「玛丽b」
话说明顿先生抵达美国波士顿后,他找回了部分被活埋而缺失的记忆。不久之后,他遇上了一位b小姐。
b小姐自称是「玛丽b」,她没有了以前的记忆,而脑海唯一记得是去年的春日夜晚被一个恶徒绑架了。半路幸运地遇上了见义勇为者,那位先生让她赶快先逃。
逃到哪里去
b小姐慌不择路,在荒野迷失了方向,最后失足落到了水中。等到再清醒,是被冲到某一处荒岸,除了名字与遇险之夜的零碎画面,其他都记不清了。
要去「美国波士顿」
b小姐在失忆的无助惶恐中认准一个目标地,因为她只记得见义勇为的先生携带的行李箱,上面挂着一块铭牌刻着那行字。
找到好心先生,或许就能找回记忆。
b小姐找了打字员的工作,快用了一年时间凑足了足够的钱从英国前往美国。哪怕知道此去渺茫,但还是固执地试一试。
随后有了曼哈顿的偶遇。b小姐认出了明顿先生,诉说了那一段遭遇。
原来,明顿先生去年被凶徒抓入三角地下室活埋的前因,就是因为他不幸地被凶徒制服。由于明顿与b小姐两人生日相同,他就成了b小姐的代替品被活埋。
以上,是玛丽编造的原身失踪之后经历。
必须早做准备。
假设将来她与原身的家人相遇又不打算相认,但被推断出三角石室棺材里埋的本该是玛丽班纳特,就要有一段合理的说法。
至于原主的家人问及b小姐的去向可能是因病不幸在美国去世了。
算来,转眼也有十个月了。
玛丽在这个世界重生,从伦敦到美国没有停止关注报纸新闻,但一直没有见过任何与原身有关的寻人启事或布告。最初不曾继承原主的记忆,后来也未有半丝闪现的迹象。
作为借尸还魂者,玛丽能做的是不忘追查谋害原主的凶徒背后是否存在一个组织团伙。
这不仅仅是为原主寻找真相,更重要的是她觉得挺有意思。
比如谋害原主的凶徒依照走马灯数作案,比如钻石号谜语「4,」推导出「女巫镇,」,比如黑砂岛的变身药剂,都是看似风平浪静世界下的暗流汹涌。
这些暗涌有一个相似点,案件所涉及的知识都不为如今普通人所知。
换言之,破译走马灯数、解开钻石号的谜题、制作奇异药剂等等,它们都不属于常识范畴。只有极少部分人群有涉案的可能性,正是钻研高深或冷门知识的那些人。
为了探寻暗流的来源,也为了增加见识拓宽人脉,是时候去读一读大学。
玛丽并不打算在美国留四年,更需要相对宽松学习环境。虽然不多见跨国联合办学,但凡事总有意外。
综合衡量这个世界19世纪时期不同大学的情况,最终选定了纽约市的c大。它有不少与欧洲大学的联合办学项目,也有不少社团组织。
尽管玛丽辞去大英博物馆的兼职工作,但她没有中断与研究室几位教授的联系。
何止是学校所需的申请推荐信不用愁,更是经由乔治教授的私人引荐,让她顺利拜访了c大数学系的老师们。
时下,名校大学生多数是家境宽裕的真才实学者。
极端例子也有,像是生活困窘的天纵之才,像是不学无术的权贵之后。
玛丽自认属于非常正常的范畴。虽然给不出此前就读中学的学历证明,但感谢这个时代聘请家庭教师授课亦是常态,只要通过入学考核就行。
学校不进行统一考试,c大数学系要求选择回答某些论述题就行。
玛丽在此方面颇为谨慎,越是掌握超越时代的知识,越是要注重分寸。
上辈子,她去华尔街工作前,在校时博士的研究方向是前沿物理学领域,当然也精通数学。
一百五十年多年的时光间隔,科学理论发展有细微偏差的平行时空,她从未想过让某些理论提前问世。
俗话说,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领先的再多几步就要变成先烈。
哪怕某些时候也唯恐天下不乱,但蠢蠢欲动的因子终是被理智克制。
入学考核选题找一个普通的切入点,随便写写一些对于概率论的思考就好。无需参考书目,都是自己的理解与认知,在这个时代也找不到前人的论著。
会否考核不达标,无法成功入学
这种担忧,连000001秒也没有出现过。如果真的发生,那种识人不清的学校不去才好。
玛丽递出了小论文,悠闲自在地等入学通知。
在波士顿新家享受了十几天的平淡生活,接到了纽约日报记者韦斯莱的邀请前往纽约,那位社会新闻记者想要搞一场大的。
1870年3月31日,纽约,多云转晴。
两人相约三一教堂门口见面。
三一教堂在华尔街的起始位置,它像是金钱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事实上,纽约的华尔街很短。全长不过三分之一英里,却成了美国金钱味道最浓郁的地方。
哪怕身在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此处远不似一百多年后是世界金融中心,却已然弥漫着纸醉金迷。
混乱与疯狂,是华尔街最真实的标签。
即便有目前全纽约最高的地标建筑三一教堂矗立在街巷入口,但上帝仿佛不在服务区,无法规劝身在华尔街的人们不要放纵心中的。
谁都希望通过金融操作一夜暴富,但金融指数的起起伏伏只掌控在少数人的手里。
举个例子,去年刚刚结束了长达两年多的美国伊利铁路控制权争夺战。2
那场围绕着美国陆运交通权的战争之激烈,是从公司之间的金融战演变成为了司法战。比如一支新股发行如何才算合法,这在证券法尚未问世的时代是一个尖锐的大问题。
卷入此战的绝不止经纪人、证券商、各大公司,还有政客与法官们都为自身的利益而战。
正如英格兰弗雷泽杂志所言,纽约有一个独特传统,想打赢一场官司不只要花钱请好律师,更要花钱聘请暗中值得信赖的法官。3
一只股票的涨或跌,谁能拥有聚宝盆般的铁路控制权,它并不是简单的商业行为。比如贿赂法官,从司法层面推出法条,或遏制或帮助某一方势力获胜。
由此可见,这个时代的商、政、司法几乎无处不,公平交易从不存在。
当下,没有投资,只有投机。
华尔街每天上演着天堂地狱来回横跳的现实,多数人的钱包并未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偏偏绝大多数人一旦踏入此地,直到倾家荡产都没有想过及时止损。
去年,一场铁路股票权大战终在精疲力尽时结束。
有的人成为资本新贵呼风唤雨,有的人一贫如洗再无翻身之日。
“下午好,明顿先生。”
韦斯莱记者热情地招招手,神采奕奕地根本看不出曾经遭遇过棺材活埋之灾。
玛丽微笑点头,“有段时间不见,您看起来一切安好。”
“当然,揭露赫尔墨斯社的造假团伙能让我开心好几个月。”
韦斯莱记者再次感谢了救他于死神之手的恩人。“明顿先生,今天我还能站在教堂前,一是感激上帝保佑,二就是感谢您及时施以援手。我一直想要送上诚挚的谢意,最近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机会。”
一个多月前,为明顿先生匿名刊登乘坐热气球注意事项的稿件,那根本算不上谢礼。如果要以发行某类文章作为谢礼,那必须要牵线搞一个大的才行。
韦斯莱直说来意,去年结束的铁路金融战给华尔街的冲击非常大,大到让混乱不堪的华尔街都意识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
“纽约证券交易所与公开交易所,两者有了合并的明确意向。此后便于制定华尔街的监管条例,不能让投机商们再像以前那样随意操纵市场。”
抓住时机,此时正好让人们更直观地意识到华尔街此前有多乱。
“趁着改制的风口,不妨写一本相关论著揭露华尔街的过往。要知道,此前可没有一本相似书籍问世。”
韦斯莱知道不仅是他会萌生此类想法,总有些胆子大的人敢于说实话,但别人不似他已经找好了发行渠道。“我第一个就想到了您,智慧、勇敢、善良,您可能有兴趣成为主笔者。您觉得呢”
两人并没有找一家咖啡厅坐下来商量,而是站在三一教堂之侧的马路上直接聊了起来。
玛丽觉得这个地点选得好。
所谓隔墙有耳,不如站在马路上商议,来往人员看得一清二楚,那些人根本听不到他们低声交谈的话。
此刻,玛丽看向沐浴在初春阳光下的三一教堂。甚是怀疑韦斯莱究竟是来送谢礼的,还是来给她挖大坑的
借着热气球绯闻,她也算名声大噪。那只是以娱乐新闻的当事人身份,与以华尔街混乱实况的揭露者是两回事。
“我并不享受出名的感觉。”
玛丽可没说假话,“能够侦破那场造假案,最该感谢的是波士顿商界众人的齐心协力,没有让劣币驱逐良币。”
韦斯莱记者脸色一苦,“难道您对撰写华尔街金融乱局实录没有半点兴致”
那倒也未必。
玛丽尚未深入这个时代的华尔街,尽管股票报价机发明者的称号,已经让她为这条街上的大多数人所知。
这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深入勘察一番也不是不行。人无横财不富,她自认庸俗地也要投机几把,也可以顺带写一写考察实录。
“书,不是一朝一夕能写成的,总要实地考察操作才行。”
玛丽随即提出最重要的要求,“但有一点是前提,我不想透露真名。韦斯莱先生,您出面作为我的全权代理人,而我只留一个代号「」,可以吗”
做人为什么要那么低调
韦斯莱很是疑惑,从年龄上来看他比明顿先生大十岁,犹记当年不满二十的自己非常张扬。
哪怕不太理解,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尊敬的先生,这是微不足道的小要求,我毫无异议。”
“如此就好。”
玛丽装作没看出韦斯莱的不解,她不是故意低调,只是不想走在路上被人套麻袋。毕竟,套麻袋这种事只能她对别人做,绝不能发生角色颠倒。
揭露行业弊端,必要进入其中。
韦斯莱认识几位品性尚可的证券经纪人,就将明顿先生介绍给他们成为客户。
玛丽开始了混迹华尔街的日子。这个春天,她身处浮华世界,目力所及皆是金钱海浪汹涌翻腾。
入夜后的每场灯红酒绿,人与人的相识往来与感情相合无关,只与能赚取多少利益相关。
意料之中,虽然同在纽约,玛丽却没有再遇到罗曼夫人。
她有种直觉,那位喜欢安静独处而厌恶东奔西走,如无必要并不可能出现在各种酒会上。
未能再遇,或许是好的预兆。代表着纽约维持着一定程度的风平浪静。
此时,纽约c大数学系办公室,却是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
“上帝啊为什么我会时隔两个月才看到这篇小论文哦不,它绝对不小,一定会震动数学界。”
格林教授审核着一堆大学入学申请资料,万万没有想到,其中的一份有关概率论的论述答卷竟然让他拍案而起。
十九世纪中后期,概率论的发展在统计物理学中突破了古典意义,可是有关它的公理化体系并未成熟,远远落后于数学其他分支。
眼前手中
格林教授紧紧攥着手里的这篇小论文,让他窥见了概率论公理化体系建成的一种可能性。
这是谁写的
它居然出现一位本科申请者的论述题回答中
格林教授迫不及待地翻出了申请者资料,目光锁死在了「马克明顿」那一行上。
“哦我的上帝,是该死的偏见误导了我。”
格林教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是大学同学乔治推荐来的学生。
尽管明顿前来拜访时表现得彬彬有礼,但格林教授及其同事难免有了点偏见。
因为那一则轰动世界的热气球绯闻,总觉得那样高调花式追求寡妇的年轻男士不适合数学系。于是,那份申请资料被压在了后面再审查。
见鬼的不适合
除非这篇论述是作弊找人代笔,否则明顿再适合不过数学系,更是各大顶尖学校都要抢的人才。
代笔与否,当面一试便知。
在数学理论面前,学识的真伪性非常容易分辨。
格林教授忽然无比悔恨地喊叫,甚至引来了同事的敲门声。
然后接二连三的惊呼声响起,同事们纷纷表示赶快抓紧时间去抓明顿,哦不,是请明顿来面试。生怕这一位学生花落别家。
“嘿格林,你一定不能错失明顿这位学生。这篇小论文的风格,有没有让你想起谁”
亚瑟教授说到,“还记得我的学弟莫里亚蒂吗十五年前,他大学毕业时发表了震惊学界的小行星力学,简直是近些年纯数学的巅峰之书。”
可惜,没有后来。
原来学界以为会多一位名垂青史的学术大师,但詹姆斯莫里亚蒂入职英国北部一所大学的几年后就辞职了。
“快十年了,我听说莫里亚蒂成了商人,太可惜了。”
亚瑟教授摇摇头,“这次,我希望可以见证一位伟大数学家的诞生。多么巧合,明顿与莫里亚蒂,两人的首字母都是,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