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过去,以言夙的速度,这个对寻常人来说有些短的时间,却足够他做很多事。
包括但不限于给那些少年少女找房子暂住,将身在本地的那些少爷们的爹给揍一顿,并且控制住他们全家。
不是不想去把住在别的县城的人也揍一顿,时间完全够用,可是言夙不放心崽子们。少年少女们也需要他每日给送生活所需。
何况,小松还没醒过来。
不过这可不是言夙下手太狠,而是他情绪过于激动,身体的自我保护,也幸好有言夙在,即便给他喂不下什么吃的,却也能保证他身强体壮。
终于,言夙察觉小松自我保护的意识松动,他出现在小松的眼前,在他睁眼的那一刻,让他看到自己。
但至于怎么安慰小松,言夙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虚的。他即便因为那些少年少女和小松弟弟等孩子的无妄之灾而觉得怒火滔天,却也与小松的切肤之痛不一样。
小松意识朦胧了一会儿,看清言夙的面容后,悲伤比记忆还先一步涌入他的脑海、心头,泪水瞬间涌出。
他顾不上其他,就要起身去找弟弟。
言夙连忙按住他,轻声道“我把他带回来了。”
小松愣了愣,原本堵在喉中的哭声忽然倾泻而出,言夙连忙将他半抱在怀中。
这个时候他也没法去计较小松对言茉茉做的事情。
不是说他的过错可以因为他的悲伤、因为言夙对他的同情、怜惜,就可以会被抹去。
当然,言夙也不是替言茉茉原谅了小松的所做所为。原谅,那是言茉茉在不受威胁的情况下,出于本心才能决定是与否的事。
宣泄情绪的时间很长,又似乎很短,小松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言夙没有催促他。
是他自己反应过来,他想去见见弟弟。
还有,让他入土为安。
言夙自然不反对,给他递了衣裳,领他往一间较偏的小屋过去毕竟是尸身。
而且言夙要房要的急,这两进的院子是当时能租到亦或者是买到最合适的位置中最合适的大小了。
住的拥挤,也只有那间小屋放下小松的弟弟了。
也是因为言夙根本不需要做饭。
一口小小的棺材,将小松弟弟的尸身收敛,边上是言夙弄来的冰块,保证小松弟弟剩下的尸身不至于再。
小松进门前,被言夙多批了一件披风。他自己倒是不在意。
小棺材边,小松慢慢滑坐在一旁,默然无声的流泪,明明他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却让人觉得他有无尽的话要说。
言夙还从没有哄过这样的年纪就遇上这样惨烈的事情的孩子。
言宸言玥当年是失去父母,可当时年级还太小,反倒是更好哄了一些。
可小松记事、知事还懂事,言夙不论是哄些什么,他都知道现实的残酷。
不过言夙也不能由着他待在这里许久,毕竟太冷了,小松情绪又悲伤,哪怕他能保证身体状况,也难免他不会生病。
言夙心底计算着时间,估算着小松的身体承受状况,就忽然听到脚步声,匆匆而来,并且急急的喊道“爹,爹你在哪儿”
言茉茉匆匆跑来,一见到言夙从一直关着门不让她进出的小屋里出来,顿时拉住他,顾不上喘匀那口气就道“爹,小妹妹又哭了,我哄不好。”
小松弟弟的惨像,因为言夙的坚持,她并没有看到,但是她也能明白小松能发出那样的声音是多么的伤心,而且还一直晕着,或者说是睡着,爹爹说那是他自己不愿醒来。
而爹爹又忙,她就努力、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哪怕帮到爹爹一丁点儿的忙。
那些少年少女、半大孩子,显然对言茉茉这个小孩没那么戒备、警惕。也愿意跟她稍有接触。
哪怕言夙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也知道言夙应该不是坏人,而且哪有坏人救人还带着自己孩子的就冲这几日言夙为他们考虑的那么多,他们都该信任他一些。
可是道理是一回事,他们的情绪不受控制那又是另一回事。
言夙哪怕再和善,却也让他们忍不住惧怕甚至是颤抖。以至于言夙要带他们转移住所,最后也是用了个没办法的办法,买了四个筐子,让他们坐着,言夙一肩挑着,一次次运输他们。
倒不是不能一次搞定,但实在是怕吓着他们。以及他们也怕自己太重了,将言夙压倒。这让他挑着的事儿,还是言茉茉一旁帮忙劝着才成的事儿。
而言茉茉口中的小妹妹,却是两天前,又一伙拐子送来的人。
或许他们是离的远了些,或许是别的原因,他们两天前的下午才找过来。言夙自然是不能放过他们。
听言茉茉说完,言夙只好将小松拉了出来,虽然动作、言语都轻柔、轻缓,却是不容拒绝。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走,小松定然不可能自己出来。
言茉茉看了一眼屋里那口小棺材,又看了看被他爹拉着才不甘不愿往前走的小松。
她想了想,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你能帮我忙吗”
小松虽然没出声,却是不能拒绝言茉茉的“提议”,哪怕他还因弟弟的事情心都伤透了,可他对言茉茉还是很歉疚的。
言茉茉见他的神情,就开始嘀嘀咕咕起来。
小松能知道弟弟的行踪,就是听那些半大孩子说的,“凭借”的自然也是他是个半大孩子,没那么叫他们忌惮。
言茉茉自然也知道了这点,希望小松能帮忙一起照顾那些人。虽说半大孩子和不少少年少女都恢复了自理能力,可是还是有好些人需要照顾。
身上的伤,言夙能治。
可心里的伤,不说言夙有没有办法,他甚至根本不能靠近那些人,否则他们就会生理反应。抽搐、颤抖、无声流泪之类的。
还有部分人依旧是封闭自己,不对外反应。
就是那些现在自己行动的人,言夙都不接近他们三尺之内,说话都尽量简短。因为那些人即便意识清醒,自我克制,可那努力与抗拒的本能抗争的样子更叫言夙心头发酸。
很快一大两小就来到了言茉茉口中小妹妹的房间,言茉茉这些天一直跟小妹妹睡一起。
她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营养不良的样子还有些像当初刚被言夙“捡到”的言茉茉,细瘦伶仃,头发枯黄,小脸蜡黄又凹陷,显得一双眼睛格外的突出。
那两个带她来的人贩子落到言夙的手中,自然是全都交代了。
当然,名字之类的事情,他们不关心,年岁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他们只关心需要多少钱买来。
说是那人自称这小丫头的爹,家里过不下去了,才将这孩子卖了。这孩子的腿也不是他们打断的,而是小丫头听到自己被卖,要跑,她爹动的手。
言夙自然不是当着小丫头面审的人贩子。
但是事后言夙一提要送小丫头回家,她就开始挣扎,言夙就不得不相信自己没有判断错,那俩人贩子真的不敢对他说假话。
言夙抱着小丫头,给她介绍新面孔小松,这几天小丫头根本没开口说过话,虽然伤被他治好,也不见她下地。
跟她说话也不怎么回应,偶尔才会有一个眼神。
言茉茉一手拉着小松,一手拉着小丫头,声音软软的说道“我们都不哭,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我让爹爹给我们买好吃的好不好”
她平日里说话虽不至于说是咋咋呼呼,却也绝对不是这样细声细气,但是这些天不论是面对小丫头还是其余那些人,言茉茉每次都是温声细语。
她是个很注意她想注意的人的情绪的孩子。
那些对她又恶意的,她当然不可能对他们有好脾气。
小孩低垂着头,没有回答,却也没有甩开言茉茉的手,似乎还是很流连她小手的温暖和柔软,骨节有些突出,细的像是树枝的小手,在言茉茉的手中很是放松。
言岚自从沈飞玹的手中彻底接过消息渠道的掌控权之后,其实利用消息的灵通做了不少的事情。
特别像是什么洪灾、旱灾等需要朝廷赈灾的时候,消息渠道的存在就格外重要。不论是对灾情的掌控,还是赈灾官员的清廉与否,他们都有一个参考。
也会对武林之中的事有所关注。
当初言夙在下坝村洪水之中救人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有所上报,只是“轻功水上漂”什么,还不足以让他们格外重视。
何况当时正值言夙“过世”没多久,言家一家子都没多高的情绪,只是按部就班的过着每天的日子。
每件需要做的事情都没有出错,但情绪有多高涨却都是没有的。
直到这次收到消息,让他们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倒不是认得出言夙的笔记,毕竟言夙口中说着大不了暴露行踪也要把这些不做人的东西连根拔起,可是真到了有“暴露危险”的时候,他还是能规避就规避。
可是,他将消息以特殊消息渠道送到言岚手中,言岚一问这件事情是谁负责送上来的,却问不到人,这叫人怎么能不多想
问来问去得到的答案是,他们汇总的时候,这封很厚实的信就在,他们难道还会不怀疑,他们的消息渠道被人窥探到了
更何况,言夙虽然换了笔记,但有些语气却没注意,特别是写到气愤的时候,这就让看到这封信的人,读来觉得格外微妙。
“特别是这质问我们育婴堂的事是怎么做的,为什么还有幼儿流浪这几句。”言岚一点也不担心时景泓看到这些话会愤怒、会迁怒自己。
毕竟是皇帝眼皮子底下掌控消息渠道的人。
将事情尽数禀告后,言岚也说了解决方案,甚至提议了不少前去审理、善后的人选供皇帝选择。
速战速决地将这些事情安排下去之后,他们才开始忍不住李涛这封信的某些遣词用句。
“说起来你手下那些人,大多是独来独往吧”时景泓道。
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朝堂之上怕官官相护,这消息渠道的组织里,自然也怕互相掩护。
所以大多数人之间是不相识的,只是有固有的联系方式。
所以这次他们只是通过联系方式得到了这封厚实的信,却是问不出来到底是谁送来的。仿佛信件长了脚。
“而且,查探的这么清楚,这其中证据完整,可不像是能编写出来的。”
只是虽然这么说,可他们还是无法想象“言夙还活着”,因为哪怕言夙过世的时候,他们确实是这样希望的,可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他们早就冷静下来了。
因此,他们看着这微妙的熟悉感,也不过是觉得怀念罢了。
至少,更多的是怀念。
“叫言宸或者言玥也过去一趟吧。”言岚说道。
看这几个小的,谁有空。
不过就不跟着朝廷的人一起了,也算是双方“互相监督”“互相查缺补漏”。
时景泓自然也不反对,还考虑是否给言宸或者言玥带上御令之类的,能代表“如朕亲临”的东西,也好叫他们便宜行事。
毕竟从信件上看来,这些人在当地盘踞日久,势力盘根错节,怕是难搞的很。
“朕大约是和善久了,他们已经忘了当年朕的铁血手段了。”
乱世用重典,但平和下来之后,时景泓却也还是要用些怀柔政策安抚民心的。
然而民心安抚平定了下来,却让某些人还不乐意过安稳日子,非得找寻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