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涵正要走,苏嬷嬷却又忽然郑重地道:“往后,我就把公主交给你了!”
碧涵一怔,看苏嬷嬷的脸色已知凶多吉少,红着眼点了点头,一步一泪地退了出去。
清平哭着道:“嬷嬷,先让落羽帮您看看。”
“不必了,宫里的手段奴婢最清楚,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公主要听好了,”苏嬷嬷脸色愈发惨白,抓着清平的手,“奴婢知道公主对驸马一片痴情,驸马是好人,若无中间的曲折,原也是好的。只是现今驸马不信公主,公主若是要想同驸马过下去,就收起性子,切不可与驸马争执,守得云开见月明,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镇国公那边您也要多尽孝心,驸马虽面上同国公不合,但到底是父子骨肉至亲,他不能尽孝公主帮着做了,驸马心里必然是记着你的好的。”
这种嘱托后事的语气,让清平痛苦不堪,拼命摇头,“嬷嬷,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苏嬷嬷犹豫了下,“有件事,嬷嬷一直没跟你说过……”
清平抓着苏嬷嬷的手贴在脸上,知道她是在犹豫要不要将梅妃死的真相告诉她,便哽咽地低低道:“我知道的。”
苏嬷嬷眼神一厉,抓着清平的手狠狠握紧,又放开,眼中含满悲伤,凄凉地道:“也好,也好。”
连着说了两个“也好”,苏嬷嬷顿了一下,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喘着气。清平整个人都在颤栗,可怕的冰冷从脚底直窜心底,遍体生寒,这个从小将她带大的人,现在因为她性命垂危,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苏嬷嬷脸色越来越苍白,却一直在笑,“公主不要难过,皇上多疑,咱们要是借故推辞,让皇上以为我们有二心,触怒了他,皇上就算当下不发落公主,往后必定也不会放过公主的,他能对文平公主下毒手,难道会对公主仁慈到哪去吗?届时,奴婢这条命还是要死的,不过是早晚。奴婢这把年纪了,难道还看不开生死吗?”
沉浸在苏嬷嬷的悲伤中的清平,突然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耳边嗡嗡响,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父皇,要杀她!他要杀她!
双重打击下,跪坐的清平再也没有力气,无力地整个人都靠在床榻上,那杯毒酒就是皇帝亲自赐的,他要他的女儿死!因为震惊,甚至没有感觉到恐惧,她对文平的死很同情也很愤懑,可是这事临到她身上,她还是被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清平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半天才喃喃念出口,“虎毒不食子……”
苏嬷嬷用力抓住清平的手,“这酒虽是皇上赐的,可是这毒到底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却不好说。若是皇上,想必咱们知道真相的事已经被皇上知道了,为了隐瞒真相所有知道的人都要死,那能救公主的人只有驸马了。若不是皇上,那宫中有人要取公主性命,公主要万事小心。”
清平看苏嬷嬷说话越来越虚弱,害怕弥漫开,清平大喊:“嬷嬷……嬷嬷……”
“奴婢不能陪着公主了……奴婢要……去照顾梅妃娘娘去了,公主跟驸马……要好好的……”苏嬷嬷笑着慈祥地看着清平,摇摇晃晃伸出手,却终究没能像从前一样抚摸着她的头,缓缓垂了下去,“好好的……”
苏嬷嬷嘴角挂着笑,却有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终究没能看着她的公主得到幸福,就带着遗憾走了,永远地走了。
“嬷嬷!”清平凄厉地大喊,声嘶力竭,“嬷嬷!啊……”
碧涵闻声猛地推门,看到苏嬷嬷已经闭上了眼睛,清平跪在床榻前失控地摇晃着她,疯了一样。
碧涵眼泪唰唰往下掉,她自小就是苏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苏嬷嬷虽然不苟言笑,心里对她却是同女儿无二的,不过进了一回宫,回来突然就没了,实在让她无法接受!
碧涵跪倒在清平身边,两个人哭得伤心欲绝,一声叠一声唤着嬷嬷,可是再也没有人应她们了。
碧涵想着苏嬷嬷的嘱托,看到哭道几乎虚脱的清平,伸手将清平扶起,“公主,节哀……”
话还没说完,自己又泪如雨下,碧涵拿袖子狠狠擦了擦,“公主……”
身后有轻缓的脚步声,碧涵回头看到白落羽,碧涵着人请他来,终究是没赶上,“白公子……”
白落羽看着失控的清平,过去探了探苏嬷嬷的脉搏,便了然了,轻轻的一个刀手劈过去,拿捏好力度,恰好能打晕清平,白落羽打横抱起清平,“她现在太激动,先让她休息一会。”
现在知道原委的只有清平,可是她完全失去理智了,只能等她平静下来再说。
清平睁开眼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白落羽立在窗边,素白的月光落了一地,他回眸,带一丝悲凉笑意。他看到清平木木地睁着眼睛,走到她面前,十分温柔地蹲下,轻轻的唤她的名字,“清浅……”
可是清平一言不发,白落羽知道她不是没听到,只是不愿回答,这样残酷的现实,她需要时间去面对。白落羽微笑着站起身,优雅闲适地踱步走了,他很清楚,此刻她想见的人是谁。
清平把自己弓成虾米缩卷在角落里,无助铺天盖地占据她的身心,撕咬,叫嚣,悲痛无以复加,闭眼眼睛睁开眼睛,都是苏嬷嬷将毒酒一饮而尽,她说谢主隆恩。
你知道吗,在我最无助的时候,让我最绝望的是,我明知道你就在那里,却不能找你,因为我知道你不爱我。我已爱得这样卑微,可不能卑贱,失去自尊,我会死的。
清平紧紧地抱住自己,凌寒,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为什么出现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凌寒,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我想告诉你我所有的脆弱和痛苦,请你给我走下去的勇气,可是,我这样庞大的苦难,对你来说无关痛痒。
清平绝望地死死抱着被子,很多很多的绝望,在她心里歇斯底里地来回奔跑。
一个人,要很坚强,很坚强!
门外有敲门声,三声,干脆利落,没有回应,便擅自推门而入,一道长长的身影浓重地拖在地上,绝世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