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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瑞孙家事
    而一切毁在那一天,那一天,下了一场大雪,是帝都十年来最寒冷最残酷的一个大雪天。但霍凌寒因为心里头高兴,不觉得冷,反而觉得一股心火烧得整个人都热烘烘的,连带觉得这场雪也必然是瑞雪兆丰年。

    霍凌寒对清平是感激的,感激她对妹妹槿菀的救命之恩,也感激她对心尖尖上的人的照拂。那个少女总是心满意足的抿嘴笑,像一株刚露出尖尖角的碧荷,她总是一遍又一遍糯糯的对他说,凌寒,姐姐待我很好,她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所以他欣然踏雪赴约,甚至没有注意到一向性子冷冽的自己,想到那个少女,嘴角甚为难得的正不经意的上扬,笑若煦风,生生的融化了苍茫的白雪。

    等霍凌寒走近,看见漫天大雪飞扬,白茫茫的雪地里,清平细瓷般的纤纤素手从衣袖浅浅露出,白莹的指尖轻轻执着伞。伞下丽人婷婷,宫锦素衣轻轻曳地,衣带当风,飞雪盈袖,峨峨云髻用一只白玉簪绾着,清气出骨,仿佛世外仙姝。

    只是霍凌寒看不见她的美,从头到尾,他都看不见,在他眼里,从来红颜如白骨、倾城如枯骨,他只是礼数周到的对着她俯身行礼,“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半晌,静悄悄的,她没说话,也没任何动作,霍凌寒一直俯首望着皑皑雪地,就只听见飞雪盈盈落地声。若不是霍凌寒身怀绝世武功,感知到她低微的呼吸,真要以为她已经走了。

    但见她半晌不语,久到霍凌寒只得抬头看她,却见她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霍凌寒意识到自己嘴角的一抹笑意,心下一惊,只想及她失宠于皇上境况凄苦,立时收了笑,正色道:“不知公主殿下召唤凌寒,所为何事?若是能有凌寒可以效劳的地方,凌寒必当竭尽所能。”

    得人恩果千年记,赴汤蹈火也好,填海移山也好,他霍凌寒必然也能一一应下来,万死不辞!

    霍凌寒那俯身一拜恰到好处,纷纷扬扬的飞雪中,他广袖如流云轻垂,动作文雅又不失威仪,可谓谦谦君子,赫兮咺兮,一下子到叫人忘了,这个人是战场上带领部下横扫千军的大周战神霍凌寒。

    清平稍稍歪着头盯着他轮廓分明的脸,这样的一个人,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而她的良人,现不知在那个天涯海角,她已经等不到他了。

    清平忽然开口,声音似泠泠珠玉,像一朵清冷的冰花突地跌碎一地,“凌寒,你妹妹欠我的,你来还吧。”

    霍凌寒扣在一起的手瞬间有些僵直,口上依旧不温不火的,“还请公主明言。”

    清平望着远处湮没在雪海巍峨高耸的殿宇楼阁,面无表情,无悲无喜的启唇,“凌寒,我成全了你妹妹的幸福,那你是不是也应该成全我皇兄的帝位呢?”

    霍凌寒保持着俯身的动作,许久都没有反应,风雪萧萧肃肃的飘零,一下一下拍打着他宽广的袖袂。

    时今,中宫太子虽然无帝王之才,却是一出生便被册立为储君的。文德皇后一早嫁与还是太子时的圣上,帝后感情深笃,却不料皇后难产薨逝,皇上悲痛甚深,当下册立襁褓中的幼儿为太子,且宠爱有加悉心栽培。

    清平对霍凌寒的沉默惘若未见,自顾自的说着话,“太子素来不喜我兄妹二人,从前有父皇庇护,如今我们一无所有。以太子的为人,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若因莞莞连累我,若因我连累皇兄,凌寒,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于心何忍?我们兄妹二人的性命,你难道真要见死不救吗?”

    她的话字字说中要害,这是霍家欠她的,而霍凌寒从不欠任何人。霍凌寒从容的直起挺拔的身子,目光凌冽的看着清平,“你要我谋害太子?”

    清平侧眸一笑,“不是每一个太子都能有穿上龙袍的那一天的,古往今来病死也有,废黜也有,谋反也有,那里是每个都能笑到最后的呢?而当今太子无德,能者居之,我皇兄取而代之,有何不可?再说,皇位之争,说大了是国事,可要说到底,不过是我瑞孙家的一点家事。”

    皇位之争不过是瑞孙家的一点家事,外人大可不必为了谁继承这点家业而耿耿于怀,这是一个很能说服人的理由,清平公主果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霍凌寒直起身子闲闲的背起袖子,淡淡地道:“公主未免太看得起凌寒了。”

    “这世界上只有你愿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你能不能做到的事。何况,”清平左手拢了拢袖子,“废黜太子,其实你们早有定论,你只是还没决定,要扶持那个皇子而已。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我们兄妹,更因为霍家。”

    霍凌寒目光陡然一凝,转瞬之间就又沉静得高不可侵,声音沉沉的,“一个女子,太聪明,未必是福分。”

    女子素来都是笨的,不得不聪明,是没有人给她笨的机会。可这话清平并不准备同霍凌寒说,因为他不是她的良人。

    清平徐徐微笑,径自把事挑明了,“太子为人狠辣,国舅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大周若是落到了他们手里,遭殃的是这天下苍生,你霍家为了守卫黎民百姓,满门大好男儿年年血洒战场,你七个叔伯皆战死沙场,余下你父一人。镇国公早年亦是常年征战在外,连你母亲病去最后一面都没见上,甚至三年后才得以回来祭奠,你难道忍心这些牺牲都白白被他们给糟蹋了吗?”

    霍凌寒眉峰一蹙,眼里煞气森然,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允许别人碰触的伤疤。清平早已调查的一清二楚,镇国公忠愚忠,镇国公夫人去世后,霍凌寒愤然孤身远走边疆,与他父亲一直感情凉薄,所以她很清楚,他的软肋是什么。

    “你就算不考虑你自己与镇国公的关系,总也要替菀菀想一想,你父子起冲突让她夹在中间情何以堪?现在,我给你一个你们霍家欠我们兄妹的这样一个好的理由,让你父亲镇国公不得不支持废黜太子,扶持我皇兄登上帝位,不是两全其美吗?”

    说着清平不可察觉的微微扬起下巴,微小的动作几乎没有人能察觉得到,霍凌寒湛湛的看着清平,除了霍凌寒,便只有多年跟着清平的碧涵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清平高度警惕或者下定坚决的决心时的习惯性动作,每当她有这个动作再说什么,那么这件事清平势必要做到,绝对不容商量。

    “你要这天下,我给你就是,”霍凌寒凉薄的唇,挑一丝戏谑的笑,仿佛天下于他不过是一副锦绣山河画,只要能保存好,送给谁都无妨,“公主想必早有谋略,不知道想要我做什么呢?”

    “我要你娶我。”清平轻飘飘的一句话散落在风雪里,却带着一锤定音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