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重修旧好,只觉之间的感情竟比从前还浓似几分,互诉衷肠,恨不得将这几日未尽的思念道给对方听,不觉间天色薄亮,皑皑远山之巅渗出了几缕金色霞光,二人便启程回殿,这一路也是有说有笑,分外开心,刚走到鸾倾殿庭院前,就见晟睿带着几名懿沧武士迎面而来,抽刀相向,将叶蘭苏穆围在中间。
苏穆脸色一沉,将叶蘭挡在身后,目光扫过一干人等,冷淡道:“你们什么意思?这里到底是我荆南苏穆的领地,阁下这样舞刀弄枪的,怕是有失逍遥堂风度吧。”
晟睿笑得讥讽:“风度?我正大光明来捉拿反贼,要什么风度?”
苏穆倒是不退不避,迎视着他的目光,清楚道:“敢问证据在哪?”
“证据在老夫这儿。”
晟睿身后有人朗声代为回答,众人随之让开左右,懿沧群从晟睿的背后走出,手里擎着一张薄薄的供书亮给他看,冷笑道:“苏穆,老夫得了这小儿的供认书,白纸黑字,句句诬陷苏穆你谋害巍鸣小君,企图挑起皇甫与荆南世家的争端,居心叵测,其心阴毒。”说罢他侧首又细细打量苏穆身后的叶蘭,“再观此人,神色阴毒,眼中满是戾气,必是个心机复杂之人,正好,老夫就替苏穆清理门户。”
晟睿接过懿沧群手上的供书,命手下递给苏穆:“拿给苏穆君亲自看看。”而后下令,“拿下。”
苏穆挺身挡在叶蘭之前,冰冷目光扫过逼近的懿沧武士,反吓得对方倒退数步,面面相觑,均不敢妄动,苏穆冷冷道:“谁敢碰她?”
晟睿似笑非笑:“苏穆君这又是何苦呢?为了一个小人得罪逍遥堂。”
苏穆回他一笑,态度却不甚恭谨:“既是我鸾倾城的人,便是我的子民,她无论做了什么,也当由我处置,不劳逍遥堂费心。”
晟睿闻言大怒:“荆南苏穆,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今日就算要了这小子的命,我看你能奈我何?”说罢又厉声高喝,命令左右,“给我拿下!”
就在这时巍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舅父不可!”众人闻声望去,就见巍鸣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跟苏穆一道站在叶蘭跟前,挡住舅父望向她的视线。
懿沧群摇头叹息,似颇不赞同:“鸣儿,你少不更事,不知人心险恶。来人,将小君送回寝殿去。”
几名懿沧武士应声上前,作势硬“请”巍鸣。
巍鸣挣脱,跪地,叩头哀求:“舅父……求求您,我求您……她于我有恩,你们不能这么对她……”
懿沧群只作视而不见,命令手下:“来人,将此挑起事端的逆贼就地正法!”
巍鸣大叫:“你们不许动她,她是我的人!”
懿沧武士一左一右,将挣扎中的巍鸣架住,苏穆见状抽剑,挺身挡在叶蘭面前格下晟睿手中长刃,二人缠斗不休,苏穆却因旧伤所累,渐落下风,被晟睿一把擒住。长刀架在苏穆的脖子上,晟睿斜眼看他,不无快意地笑:“你也不过如此罢了。”
苏穆冷面以对,并不回答,目光只望着身后的叶蘭。
懿沧群见苏穆被制,更觉再无阻碍,诡笑道:“动手。”
武士领命,提了刀缓缓走向叶蘭。
巍鸣肝胆俱裂,跪到地上,向着懿沧群所在的方向不住叩首哀求:“舅父,别,您别碰她……”
叶蘭不忍见巍鸣如此,眼泪潸潸滚下,恋恋不舍地望向苏穆。
若下一刻赴死,那么这一眼对他们而言就是永别。
苏穆但觉心肺俱裂,整个人好似被投入烈火之上不断炙烤,他握紧拳头,怒气腾腾地看着晟睿,威胁道:“你若敢动她一根毫毛,本君发誓必将你千刀万剐!”
晟睿仰天大笑,像是听到了平生最好笑的一个笑话,笑完之后他一把抓住叶蘭的头发,用蛮力迫她扬起长颈,对着苏穆阴阳怪气道:“我们懿沧涧的弯刀,最擅刎颈割头,头掉下来,眼睛还能看见自己倒下去的身子,岂不快哉?”
巍鸣流泪惊呼,眼看他刀即将落下,苏穆断然大喝:“住手!”懿沧群等人纷纷侧目看他,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你们不可杀她。她是桃花印女子,是……你们此行将要迎娶的荆南郡主。”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懿沧群目光狐疑,在他和叶蘭之间望来望去,显然正在盘算这话的真实性:“你们真是?”
“正是,”苏穆举目望向叶蘭,目中悲泣无需特意修饰已是悲恸欲绝,他含泪道,“妹妹,我们几日不见,只是没想到你我兄妹相聚之日,竟然变成死别之时。”
叶蘭心领神会,便也作伤感状,一边拭泪一边哀哀道:“兄长的情深,小妹了然于胸。”
巍鸣似惊似喜,望向叶蘭,暗暗松了口气:与她相伴这一路,竟不知她就是传说中的荆南依,难怪她对荆南苏穆的感情如此之深。
一席话说得懿沧群面色由白转青,目光阴鸷地盯着他,似欲从中寻到一些他话中的破绽,便道:“你说她是荆南郡主她就是了么?有何证据?”
晟睿三番五次被阻,不由恼羞成怒,上前一步,粗暴地一把撕开她颈后衣物,露出了叶蘭肩头的印迹,她又惊又怒,扬手扇去,手腕被晟睿在半空截住。怒中的叶蘭胸口径自起伏,喝道:“放肆!我乃荆南郡主,还不松手!”
晟睿一愣,竟不知是该松手,还是继续动手。
苏穆冷扫他一眼,口气仍旧波澜不惊:“怎么?我自己妹妹都认不得,还需懿沧的人来替我验明正身。”
懿沧群遂命左右:“退下。”
晟睿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懿沧群,叫了一声叔父,见他不为所动,只得悻悻然地松手:“算你们走运。”
这当中最高兴的非巍鸣莫属,他一把挣开了按住他的两人,喜笑颜开地跑到叶蘭面前,连声道:“原来你就是荆南郡主啊……”
叶蘭似有踌躇,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苏穆,勉力颔首,向着巍鸣一笑。
巍鸣的脸微不可察地红了一红。
懿沧群呵呵笑了两声:“既如此,我们自然会善待荆南郡主,别忘了,她还是我们逍遥堂未过门的新娘,你说对么,苏穆君?”
苏穆既已迈出了这一步,就再无回头的可能,哪怕心如刀割,他也不能不笑着说:“那是自然。”
自得知叶蘭就是荆南郡主以后,巍鸣喜不自禁,在房中来回踱步,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嘿嘿傻笑,想一会儿便笑一会儿,道:“没想到,蘭儿竟然就是荆南世家的郡主,想当初我还担心那郡主头大如斗,丑陋无比,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转念又道,“她是郡主,我为小君,我们两人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者我们二人相逢未嫁时,两情相悦,真是再好不过。”这样想着,便信步走至窗下,抬头望去,心下愉悦非常,“几日前我还在恼苏穆,这样想来原是我小肚鸡肠,误会了蘭儿,做妹妹的,自然爱护兄长,我现在就去找我的蘭儿,跟她道歉。”
这样想着,巍鸣立刻打算出门去寻叶蘭,走到门口正巧遇见含露过来,身后跟着的两名婢女均手捧花木瓜果,见到巍鸣纷纷向他行礼,含露见他行色匆匆,不由奇道:“巍鸣君要去哪里?”
巍鸣笑得明朗:“我要去见鸾凤之女。”
知道他说的是谁,婢女们相顾微笑,含露娘子和颜劝慰道:“小君莫急,我家郡主正在整理嫁妆,与亲人言别,日后嫁入了逍遥堂,多的是跟小君朝夕相对的日子,小君就给我们郡主一些时间,也好让她能与故土告别。”说罢又吩咐身后的婢女,“小心伺候,巍鸣君是我们鸾倾城未来的驸马,吃穿用度都不比寻常,须得样样精细。”
两名婢女点头称是,待放下瓜果,便上来整理巍鸣沐浴后的衣物,抖开他衣物,只听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婢女咦了一声,正欲俯身去捡,含露眼尖,认出了那是皇甫的信符,脸上顿时一惊,抢先上前将那东西拾了起来,再用余光扫过旁边的巍鸣,见他并无在意这边,便不动声色地将其纳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