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默默的往回走,没有人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说什么、和谁说。能共同想到的便是司徒雷临死前的那一幕,有太多的悬念未解。
想着,走着,便回到了驻地。一进门,地上摆着一副担架,担架上像包粽子似的用白布裹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拓跋连城。
燕飞阙急忙向担架旁的不看先生问道:“他怎样了?死了吗?”
不看先生无奈地摇摇头:“没死。”
“那裹着白布是什么意思?”
不看先生苦笑着指了指彩铃道:“你问她。”
彩铃倒是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就像没事人一样。
看着燕飞阙疑惑的目光,她终于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这人一个劲儿的骂你,我气不过就把他绑起来了。他要是还想活命就当面喊你一声‘恩人’,他若是想死,正好包尸布我都给他备好了。我这叫有情有义。对他不错吧。”说罢笑眯眯地看着燕飞阙,就像办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似的。
燕飞阙真是哭笑不得,问道:“不看先生,此人的伤怎样了?”
不看先生沉吟了一下道:“内外伤都已医治妥当,只是这病无常的兵器上淬了毒,不是普通的毒,而是一种奇怪的蛊毒。若是当时抓住病无常和黑金刚,逼他们交出解药还好,可惜他们被人救走了。老夫只能暂时压制住毒性,若要根治只怕要请苗疆的巫医圣手才行。”说完对着彩铃一努嘴道:“现在的巫医圣手只剩下她爷爷了。”
彩铃得意地笑着,眼睛似乎要看到天上去了。
“老子就是想死!”拓跋连城一声大叫吓了大家一跳。
萧山雨悄悄地贴近燕飞阙说道:“这拓跋连城是李继迁的宗亲族弟,听说比手足还亲。他若是死了,可以挑起宋朝和党项的争端,那时你便可趁机起事,坐享渔翁之利了,岂不美哉?”
燕飞阙皱了皱眉,心想“拓跋连城不能在云旗卫的手上有半点闪失。否则,党项会以此为由进攻宋朝;宋朝也会将此事转移到云旗卫身上。最终会变成党项和宋朝联手对付云旗卫,那就危险了。况且,若想解除自己身上的阴阳结也是要往苗疆走一趟的,有彩铃彩衣引荐,事情会好办许多。”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说道:“拓跋连城绝不能死!一定要治好,”说完用毋庸置疑的口气对大家说:“明天我们去苗疆。”
彩衣走上前去对燕飞阙说道:“我会请求爷爷治好他的,请尊主放心。”
燕飞阙点了点头道:“此事少不了要你和彩铃费心,拜托了。”
傍晚,夕阳下的老渡口安静了许多。炊烟缭绕,偶尔有戏耍的孩子在奔跑。河边的芦苇丛在微风下摇摆着,似有心事在踌躇,又似有无尽的话语却欲语还休。
柳寒烟把燕飞阙请到她的房间,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桌各色的江南小吃。
燕飞阙睁大了眼睛诧异地问:“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家乡的小吃?”
柳寒烟笑着说:“都是我亲手做的,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说完从柜子里又拿出一瓶女儿红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略带羞涩地看着燕飞阙:“多谢燕大哥帮我报了血海深仇,今天小妹要和你一醉方休。”
“嗯嗯,说得哪里话。”燕飞阙很久没看到这么丰盛的江南小吃宴了,迫不及待地坐下来品尝,丝毫没注意柳寒烟的神态。
“你做的?这得费不少功夫吧。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啊?看着就好吃!”说罢拿起一块糕饼送进嘴里,随即交口称赞“好!好!是这个味。”
柳寒烟心花怒放的为自己和燕飞阙斟满了酒,举起酒杯道:“寒烟敬大哥一杯。”
燕飞阙拿起酒杯不假思索地说道:“不知若梦去哪儿了,她若在,也一定很喜欢吃的。”
“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天书冒了出来不满的说。
柳寒烟就好像从云端上坠落下来,心口闷得发紧。兰若梦,宛如一缕兰香一样,人虽不在,却时时萦绕在燕飞阙的心头,成为挥之不去的梦。谁说留住了男人的胃就留住了这个男人?心呢?用什么才能留住?
柳寒烟苦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哀怨地看着燕飞阙问道:“燕大哥,这酒苦吗?”
燕飞阙细细得品了品道:“不苦啊,这酒很醇正。”
“可我喝来却是苦的。也许是心苦。。。”
燕飞阙听罢赶紧夹了一个鸡丝卷塞进嘴里。无言,其实也是一种回答。
“逃避不是办法。”天书又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要你说!赶紧给想个办法啊!要不召人出来问问?”燕飞阙有些着急了。
天书不紧不慢的说:“有什么办法?自己解决!信不信我召两个淫贼泼皮出来给你支招?”
燕飞阙轻声叹了口气,又夹了一个糕点填在嘴里。
柳寒烟却还在幽幽地说:“自从见到燕大哥后,我的心里是那样的踏实,仿佛今生便有了依靠。我愿意为燕大哥做任何事,哪怕是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我。。。”
她的脸红了,初涉情事的她还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不是不会说,一刹那的羞涩让本应脱口而出的话夭折了,或许隐隐的还有兰若梦的影子横在心里。
燕飞阙抬眼看着柳寒烟,是个人都知道柳寒烟的心思。他可以不接受,但他却绝不能伤害她。断然地拒绝和委婉地劝说,他当然选择后者。
“寒烟,你的心思我都清楚。你知道为什么云旗卫的众兄弟都尊我为尊主吗?”
柳寒烟一愣,方才的尴尬与忐忑一扫而光。她侃侃说道:“当然是因为你有情有义、足智多谋、处事公允、君子之风、统帅之才。。。”
燕飞阙低着头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做求饶状,他没想到柳寒烟竟然和刚才判若两人,对他的一连串溢美之词冲口而出,而且句句都不重复。
“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对任何要做的事和要交的人都一心一意。你明白了吗?”他着重的把“一心一意”四个字加重了语气。他相信依柳寒烟的聪明一定会明白的。
柳寒烟眼中闪着泪光,颤抖地说:“燕大哥说的对!我相信燕大哥一定是个一心一意的人。我也是,既海誓山盟便托付今生!就算是浪迹天涯也无怨无悔,不离不弃!”
“完!你这是逼人说真话啊!看你怎么收场!”天书的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燕飞阙的头都大了,他没想到用情中的女子是如此的浑沌,只会将适合自己心意的话听进去,全然不顾话外之音。
他轻叹一声岔开了话题。“寒烟今天约我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柳寒烟一怔,点点头道:“我想明天就回寒烟门,师仇得报总要回去和姐妹们说一声。另外,待我将掌门之位传与他人后便回来追随燕大哥,今生。。。今生。。。”
不待柳寒烟说完,燕飞阙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他本想转移话题躲过这难熬的时刻,没想到柳寒烟又把话转了回来。
他急忙说:“掌门之位还是莫要传给他人了,你师父的遗愿是要你带领寒烟门立足江湖。怎可辜负了她老人家的嘱托?”
柳寒烟的眼中显出坚毅的神情,固执地说:“师父的遗愿自当遵从,但别人也可以将寒烟门发扬光大。而我的心愿便是追随在燕大哥的身边,和你同生共死,白头。。。”
燕飞阙剧烈地咳嗽着,脸已憋得通红。这回他是真的咳嗽了,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他挥着手逃也似得奔出门去,留下了一个仓皇的背影和一连串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声。
“拙劣!失败!”他这样定义自己刚才的所做作为。也许一开始他就应该明确地拒绝柳寒烟,这样她才不会有任何的幻想。
他在想,如果是冷风遇到此事,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甚至会甩下一张冷酷的脸扭头就走。但他做不到,因为他不是冷风。
“别跑了,后面没有狗追你。跑的那么快。”天书郁闷的说。
“其实这女子不错,在这大宋朝你娶个三妻四妾太正常了,不如就收了她吧。”天书建议道。
燕飞阙摇摇头,自己的心事自己知道。柳寒烟不是他心目中的恋人,没有感觉的爱情还不如一杯白开水。
“看来齐人之福你是无福消受了。唉!随你吧。”天有些惋惜的隐去了身影。
夜幕降临了,镇上家家的灯火亮起来了,阖家欢乐的灯火包围着柳寒烟昏暗的房间,显得格外凄凉。
柳寒烟一动不动地坐着,眼中的泪水流到了面前的酒杯里。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除了苦味,还多了一些酸涩。
燕飞阙的离去让她明白了,这个男人不属于她,至少是现在。
她突然在想,如果换做是红蕊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呢?红蕊一定会扑过去抱住燕飞阙不让他走,用女人特有的温柔和娇弱融化了这个男人,或者叫征服。
但她真的做不到,因为她是柳寒烟。也许今生她都要品尝着这份单恋的苦涩,也许她永远都无法走进这个男人的心里。
忽然,一种倔强的情绪在她的头脑中蔓延,从来都不服输的她要按自己的意志去生活。凡事都是可以去争取的,与其在苦涩和哀怨中叹息,倒不如一如既往的情根深种,也许某一天,这个男人会转身向她走来。为了这一天,她甘愿默默地守候与付出,因为值得。
想到此,她站起身来将桌上的小吃细心得用食盒装好,拎着走出了屋门。她要将这盒精心制作的糕点送到燕飞阙房里去。当然,她不会再提起儿女情长的事,默默的付出便是最好的表白。
翌日。清晨。
燕飞阙等人收拾妥当,将拓跋连城放在一辆马车上,由姜勇星派人赶着车跟着燕飞阙一起前往苗疆。
刚走到街上,只见道路两旁站满了人,老渡口的百姓几乎都在这里了。
一位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妇颤巍巍得凝视着燕飞阙,燕飞阙赶紧走上前搀扶着她说:“宋奶奶,您老这大把年纪了还来啊。”
宋奶奶咧嘴一笑,嘴里仅剩下几颗牙齿,但仍努力地说着:“尊主难得来我们这里啊,我老婆子再不来恐怕这辈子就见不到啦。尊主你吉人天相,将来一定好人有好报啊。我还惦记着把我三外甥的表侄家的二女儿说合给尊主当媳妇呢。呵呵。”
燕飞阙也不接话,只是陪着傻笑。
旁边有人说:“大家听说尊主要走,都前来送行。这些年,咱们云旗卫可没少露脸,净干些行侠仗义的事情,咱们的日子也过得一天比一天强。大家都感念尊主的恩德啊。”说话之人是这里的长者吴伯。
燕飞阙急忙拱手道:“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本就是我们的义务,云旗卫能有今天的成就,非我一人之能,乃是合众人之力。”
此时众人纷纷挤上前来,有人抢着对燕飞阙说:“尊主,这是我今天早上刚打的鱼,新鲜啊。送给尊主。”
还有人举着一个篮子高声说:“这是我天不亮就起来给尊主蒸的海鲜汤包,您一定要拿着!”
送东西的人越来越多,虽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吃食衣物,但看在彩铃眼里,却都是满满的情谊。此时她才觉得能成为云旗卫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萧山雨小声地问燕飞阙:“这么多东西可怎么拿啊?”
旁边的姜勇星笑着回复:“不碍的,我已经准备了几辆大车跟在后面,乡亲们的一片心意总不能驳了啊。”
“那也吃用不完啊。”萧山雨嘀咕着。
燕飞阙淡淡地道:“留下一些,余下的送给沿途需要的人。”
不觉间已快走出镇子了,萧山雨拉住姜勇星问道:“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姜勇星哈哈一笑道:“有啥你就问呗。”
“我看这镇子修得有些古怪,看似平常,其实暗含着八卦方位。不知对不对?”
姜勇星一竖大拇指道:“不愧是有学问的人。你是尊主的朋友,我也就不瞒你了。这个镇子是依三国时诸葛亮八卦阵的图示修建的,不得法门进不到腹地,更不容易走出去。”
“那如何才能走出去呢?”萧山雨刨根问底地问。
姜勇星悄悄得对他说:“你看见路边的剑齿草了吗?顺着它走就能到腹地,也能走出去。”
萧山雨恍然大悟,细看之下真的是有些路边长着剑齿草,而有些路边没有。
此时红蕊笑吟吟地跑到路边拔下一株剑齿草惊呼:“好帅气的草啊!我要是把它绣在冷风哥哥的衣服上,那该多威武。”
彩铃看着气不打一处来,撇着嘴道:“随便毁坏人家的东西。还不知道冷大哥稀罕不稀罕呢。”
红蕊倒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对彩铃说:“我就是要把它绣在冷风哥哥的衣服上,而且每件衣服都绣上。还要他穿着在你眼前晃啊晃,看你怎么着。”
“你!。。。可恶!”彩铃咬着牙,气哼哼地看着红蕊。
“哈哈哈。。。哈哈。。”旁边车上躺着的拓跋连城痛快地笑着,红蕊的话无疑让他很解气。
“笑什么笑!小心我把你变成僵尸。燕大哥是说过不能让你死,可没说过不能让你成为活死人!”彩铃把怨气一股脑儿的都发泄在拓跋连城的身上。
拓跋连城赶紧闭眼闭嘴,这个小娃娃目前他还惹不起,还是低调些好。
老渡口镇外。小树林。
柳寒烟向前疾走几步追上燕飞阙轻声说道:“燕大哥,寒烟就此告别了。待办完事再回来找你。”
燕飞阙凝神注视着柳寒烟,虽说无法接受她的相恋,但从江南一路走来,这些日子的感情也已深入在心,乍一说分别还真有些不舍。
“你自己要多保重。遇到麻烦事记得还有燕大哥在你身后呢。”燕飞阙动情地说。
柳寒烟强忍泪水微笑着点头,分别时她要把自己最灿烂的一面留给燕飞阙,伤情而泣于事无补,倒不如展一个洒脱的笑容。
她还会回来的,既然选择了守候,便不会再留恋外面的世界。
兰若梦翩翩走来拉着她的手说:“姐姐记得办完事早些回来,我们都等着你。”
柳寒烟优雅地点点头说:“好好照顾燕大哥。我。。。走了。”说罢深情地看了燕飞阙一眼,转身直奔另一条大路而去,渐渐得消失在树林的尽头。
树梢上悄然滑落下几滴露水,清澈晶莹,若泪,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