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京城西北的老渡口集市。
乡间的集市自有乡间的气息,淳朴、热络。赶集的人三五成群,说笑着、挑选着各式的货物。
燕飞阙带着众人穿过鼎沸的人流,走进了一家客栈,名曰“老酒客栈”。
进得门来,店小二粗犷的声音便喊了起来:“有客啦!里面请。”
掌柜的打量着燕飞阙等人,正要开口却被燕飞阙抢了话去。
“掌柜的,请蓝龙出来说话。”
掌柜的一惊,这蓝龙是指云旗卫蓝云旗主姜勇星。他小心地问道:“横扫千山岭。”
“云起满苍穹。”
“云下几颗星?”。
燕飞阙微微一笑道:“九颗”。随即向巫沉刚递了个眼色。
巫沉刚从腰间拿出一块镶金的腰牌,上面一朵彩云下排列着九颗璀璨的玛瑙。
掌柜的一看,又惊又喜,急忙从柜台里出来,向燕飞阙恭敬地施礼道:“尊主!里面请。蓝云旗主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在掌柜的引领下走进里面才发现原来是个宽敞的庭院,就在这时,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从正房里传来。
“尊主!蓝云旗主姜勇星拜见。”只见一个浓眉大眼魁梧的汉子疾步从房中走了出来。
燕飞阙大笑道:“姜大哥不必拘礼,先请我这些朋友们喝杯热茶吧。”
姜勇星含笑回道:“早就准备好啦,听说尊主要来,我那些属下们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里面请,热茶伺候着呐。一会儿还有接风宴。”
众人进房中落座,燕飞阙一一向姜勇星介绍。然后问道:“那些党项人怎样了?”
姜勇星忍俊不禁地笑着回答:“自打他们从京城出来后,沿路的兄弟们就按照尊主的吩咐好好招呼着。先是这些人的马匹被下了药走不动了,他们就步行。后来他们的饭菜也被加了料,一个个整天往茅厕跑。强撑着走了不久,投宿到客栈,晚上要么遇到捉鬼的事,要么遇到抓贼的事,总之已经闹腾两晚上不得安歇了。再这样下去,估计他们就受不了了。”
众人听罢哄堂大笑,想象着那些党项人的狼狈样恐怕只能用凄惨来形容了。
燕飞阙关切地问:“那司徒雷如何了?”
姜勇星拱手道:“尊主放心,他还在那些党项人中间。只是他毕竟是老江湖,已经看出了门道,小心得很。可再小心,他也得吃喝拉撒睡不是。只要是人,他就得着了咱们的道儿。”
柳寒烟站起身来已是泪光点点,冲姜勇星抱拳道:“多谢云旗卫各位大哥鼎力相助,寒烟这里先谢过了!”
“柳掌门不必客气,咱们都是按尊主的吩咐行事。只是下一步该如何做,还请尊主示下。”姜勇星说完看着燕飞阙。
燕飞阙点点头,“下面我要去会会这拓跋连城,冷风和巫沉刚随我去就行了,姜大哥、寒烟带人在外围接应。其余的人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柳寒烟感激得点点头。
兰若梦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红蕊却依依不舍地看着冷风道:“我要和冷大哥在一起,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眉目间透出万种风情,纵是冷风也觉得极不自在。
燕飞阙皱了皱眉,默默地看着冷风,他想看看冷风如何处理此事。这个女人的举动越来越让燕飞阙不安,她似一枝娇艳的花,但却散发着刺鼻的浓香,不知冷风会不会被这浓烈的气息熏得昏了头。
旁边还有一人已是反感至极只是没有发作而已,那就是彩衣。以普通女人的眼光看来,红蕊的表情是那样的矫揉造作,但她没有说,也不必说。因为她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被人误解为是争风吃醋,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相信自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冷风侧过脸来对红蕊说:“这一去有可能是要动武的,你不会武功,万一伤着怎么办?你也不希望我分心吧。现在全都听尊主的安排就好。”
红蕊抢着要辩白却被兰若梦劝住了。
“红蕊妹妹,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男人自有男人要去做的事,纵是你放心不下冷风大哥,也不要成为他的累赘,这样他才能放手去做事情。他知道你在家痴痴地盼着他回来,他心里一定是暖的。不要让你的关心和依恋分了他的神,有时,一个人在他的心里远比在他的身边要好得多。不是吗?”
这番话虽是说给红蕊听的,却也让燕飞阙含笑点头。默契,在他和兰若梦之间永远都不缺乏。
萧山雨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就按尊主的意思办吧,我带你们去四处逛逛,各自买些称心的东西,也许一炷香的时间大家就又见面了。何必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红蕊听完只得作罢,但却嘟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燕飞阙不再理她,一挥手道:“我们走!”
老渡口集市不远的一处荒宅。
几匹无精打采的马拉着几车摆放凌乱的货物停在门口,看起来就像被洗劫过似的。
宅子里已是破败不堪,遍布的蜘蛛网似乎在宣示着这座房子的主权。
拓跋连城等人疲惫地蜷缩在墙角,已没有了党项武士的威武与气势。
忽然,有一个党项武士挣扎着爬起来捂着肚子迅速地跑了出去。
这一幕拓跋连城已习惯了,当一个人习惯了某件事之后便会变得无动于衷。
此刻他很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种酒从嘴边溢出来的感觉让他想得发慌,可现在,他就连一口水都不敢喝了。因为他不敢确定水里是否被人动了手脚,一趟趟跑茅厕的滋味对他来讲简直比在战场上厮杀还让人恐怖。
司徒雷看着嘴唇干裂如待宰羔羊般的拓跋连城,盘算着他的计划。委身在他们中间只是权宜之计,若跟随他们去了塞外,那他便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了,一个不能决定自己命运的人无疑是可悲又可怜的,寄人篱下的最终命运还是要让别人说了算,这一点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所以他必须有所行动,而且还要万无一失。
他试探着对拓跋连城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是中原人,我去给你们找点干净的食物和水吧,否则我们都会死。”
拓跋连城狐疑地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在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要是跑了呢?”
司徒雷当然明白,接着说:“你可以让人跟着我,派几个都行,只要我去,就一定能弄到食物和水。”
拓跋连城犹豫着,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手下,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我这里有钱,去买点,不要伤人。”
说罢从怀里掏出几串铜钱交给司徒雷,随手指了两个手下道:“你们跟他去,不要靠得太近,以免村民又给我们使坏。”
司徒雷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门,一缕刺眼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但逃出牢笼的喜悦却让他感到一刹那的眩晕,紧张而又狂喜。
“别了!憨傻憨傻的拓跋连城。”司徒雷心里轻蔑地笑道。外面的风吹醒了他的神志,他加快脚步走向邻近的村庄。
一个时辰过去了,司徒雷却不见踪影,拓跋连城预感到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门开了,派去跟随司徒雷的一名武士浑身是血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一个趔趄扑倒在拓跋连城的脚边,吃力地说:“那中原人假意招呼我们到他身边,趁我们不备突下杀手,我拼命抵抗才逃了出来,可另一位兄弟却。。。”
他已没有力气再说下去了,他也不用再说下去了,这几句话足以让拓跋连城明白了一切。可此时,拓跋连城已没有心思再去管司徒雷了,他怎样把他带来的人平安得带回去才是他现在要面对的问题。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拓跋连城竖起耳朵细听,应该是有一个人向屋里走来,他使了个眼色,地上能动弹的十几个武士迅速起身拔刀凝视着门口。
门,轻轻得被推开了,不过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一个身如铁塔,黝黑的皮肤仿佛刚从煤窑里出来;另一个身材纤弱,满面枯黄,倒像是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拓跋连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瘦人,因为刚才听到的脚步声显然是那壮汉发出的,而这个貌似病鬼的人走路却听不到一丝声响,他才是最可怕的。能让你感觉得到威胁的,其实并不会让你感到意外。而让你感到意外的,往往才是最致命的。
屋内死一样的沉寂,没有人说话,因为有人不必说,有人不想说,还有人不敢说。
对峙了一阵,那壮汉终于开口了,昂首对着拓跋连城说道:“你们今天都要死。”
拓跋连城镇静地看着他,缓缓地说道:“死,不怕。我想知道是谁要我死?”
壮汉看了看一同进来的病鬼,似乎在征求着他的意见如何回答。病鬼一脸倦容懒懒地回道:“这个问题等你死了我会告诉你的。”
“哦?死了再告诉我?”
“是。因为死人是不会报仇的。”那病鬼似已不耐烦地回答。
拓跋连城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壮汉已经将围住他的两名党项武士抓在手里,就像抓住两只小鸡一样,一使劲,霎那间那两人已筋断骨裂被抛在地上。
其余的武士一拥而上杀向两人,但实力悬殊太大,一眨眼的功夫党项武士已有七八人丧命,而那病鬼看似还未真正出手。
他的目标看来很明确,就是拓跋连城。只有在对付拓跋连城的时候他才会全力以赴,过早得显露只会让对手有所准备,这一点他很清楚。
拓跋连城挣扎着站了起来,这两个人的武功之高他平生仅见。就算是他们酒足饭饱没有跑肚拉稀也绝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但党项人的倔强还是让他抽出了弯刀。
那病鬼轻蔑地看着拓跋连城,就像猫在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老鼠一样。
忽然,他脸上的轻蔑之色消失了,因为惊讶显得脸色更加得难看。
门口站着三个人,三个让他感到紧张的人。
燕飞阙、冷风和巫沉刚站在门口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屋内的打斗停了下来,拓跋连城点了点头,怒目看着燕飞阙道:“原来是你!你派来的这两人我打不过,今天就随了你的意死在你面前。等我做鬼之后会为我和死去的兄弟们找你的!你等着!”
燕飞阙歪着头听他说完却也不争辩,只是侧过脸去问身边的冷风:“你认得这二人吗?”
冷风淡淡地回道:“黑金刚和病无常嘛,有些功夫。但也不过是杀手里的二流角色。”
“所以他们看到你这一流的就紧张。”燕飞阙打趣地说。
那被称为黑金刚的壮汉似乎被燕飞阙和冷风的对话刺激到了,眼角的肌肉跳了跳,也不搭话直接一招龙形拳的“苍龙入海”探爪便朝冷风抓来。
冷风微一侧步让过了他的手,同时左手捏了个剑诀直向他肋下点去。
黑金刚抽身撤步,两人便徒手打在了一处。
燕飞阙就像个局外人似得饶有兴致地看着冷风和黑金刚的打斗,巫沉刚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病无常,生怕他对燕飞阙下手。
病无常倒也乖巧,傻愣愣得站在原地不动。
突然,他一翻掌,手里已多了一把铁锥,他拿着铁锥一下便扎进了自己的左臂!
燕飞阙一直没有放松对病无常的警惕,当眼角的余光看到他所做的一切后,纳闷地转头看向病无常。
只见病无常拔出铁锥,立时鲜血四溅,锥头上沾满了血迹,还有一些黄黄的粘液。
他阴恻恻地笑着,足尖一点身子便腾空而起,
巫沉刚一跨步挡在了燕飞阙的身前。却见病无常身子竟然向后撞去,直撞到了拓跋连城!
只听见拓跋连城一声闷哼,他的小腹已被病无常的铁锥扎了个眼儿,而病无常却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边。
黑金刚眼见病无常已得手。大喝一声,随手抓起旁边的两个党项武士扔向冷风。同时用肩头向墙上撞去,立时便撞出个大洞。病无常早有准备,在墙被撞开的一瞬间,与黑金刚一同从洞口飞身出屋。
燕飞阙大叫一声“不好!”。急忙吩咐巫沉刚道:“去把病无常抓住!要活的!”。
巫沉刚正欲从黑金刚撞开的洞口追去,却被冷风拦了下来。
冷风一指洞口前的地面,只见满地都是碎铁渣,而且铁渣上面还布满了黄黄的粘液。不用想,应该是病无常在出洞口时故意撒下的,目的就是耽搁追击的时间。在眨眼间,病无常还能留下这一手,连冷风都不得不佩服此人的镇定与机智。
无奈,巫沉刚只得从正门飞奔出去。待出得门来一看,那两人早已踪影皆无。
燕飞阙身形移动来到了拓跋连城的面前,此时拓跋连城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眼前的燕飞阙似乎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他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用尽了力气冲着燕飞阙喊道:“你这个贼子。。。小人!”便像一只装满了肉的麻袋一样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