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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跟随(十二)往事
    法相寺。住持房。

    司徒雷在打坐的觉灭面前来来回回地走着,他看了一眼觉灭说道:“师兄,飞火堂就要被人家给灭了。你管不管?”

    觉灭继续打坐,也不理他。

    司徒雷有些恼火地说道:“自金陵一战后你就打坐打坐,到现在坐出什么来啦?”

    觉灭充耳不闻,依旧闭着眼打坐。

    司徒雷冲上前去,拽住觉灭的袍袖近乎疯狂地说道:“和氏璧!江南国主李煜的心爱之物,此刻就在你的寺中!”

    听到“后主李煜”几个字,觉灭忽地睁开了双眼。沉痛、内疚、懊悔交织在一起的表情几乎把整张脸都扭曲了。

    见到觉灭睁开了眼,司徒雷放开了他的袍袖,说道:“当年咱们为得到这和氏璧没少下工夫。此时,住在你这里的燕飞阙身上就带着这宝贝,只要你我合力便可大功告成。”说完,满心期盼地看着觉灭。

    觉灭喃喃地道:“当年只是你一心想得到那玉石,我从没想染指。”

    司徒雷阴笑道:“就算是你不为了玉石,但你当年做过的事已然做了。那五千神武军之事可还记得?”

    听到这里,觉灭的头渐渐低了下去,浑身颤抖,仿佛千万根刺深深得扎进心里。再抬起眼时已是老泪纵横,慢慢地说道:“此事便是老衲最大的业障。当年若不是老衲一念之差,也不会断送五千条人命。五千条啊!”觉灭的悲恸已是无以复加。

    司徒雷颇不以为然地说:“当年若不是宋军绑了你的妻儿,以此相挟,也不会如此。你为了顾全家小,那也是迫不得已。何况后来朝廷也给了你高官厚禄,是你自己不愿接受的。”

    觉灭平静了一下道:“引狼入室本就已铸成大错,怎能再卖主求荣!只是英儿和她娘还是没能活下来。唉!有因必有果,恶念即生,何来善缘。报应啊。”

    司徒雷不耐烦地道:“往事且不管它了。眼前这燕飞阙怀揣着和氏璧,而且还拿李煜最喜爱的御袋装着,你怎知他不是为报当年之仇而来?杀了他,我得玉石,你落得个清静岂不好?再说,我总觉得这燕飞阙和云旗卫之间有莫大的关系,云旗卫挑我飞火堂之仇我是非报不可!你身为我师兄,总不能看着我死在那般人手上吧?”

    觉灭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正常,淡淡地说:“那燕飞阙不过是想借我寺中宝鼎用以解毒,就算是为当年之事前来寻仇,那也是我种下的因,岂可再造杀孽。至于飞火堂,没有就没有了,何必再生冤报。我听闻云旗卫乃是武林正道,侠义之辈。你若心中无愧,又怎会怕云旗卫找上门来?”

    司徒雷暗自思量了一下,道:“这么说,师兄你是不肯帮我了?”

    觉灭双手合十,目光收敛说道:“帮你还需你自己,该了的终会了,不如放下。玉石也好,飞火堂也罢,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争到又如何?”

    司徒雷恨恨地说道:“我看你打坐都坐愚了!好!你不帮我那就别怪我不顾师门情份了!”说完一闪身走了出去。

    燕飞阙带着兰若梦和冷风一起回到了法相寺客房。一进门便看见柳寒烟和彩铃正在说笑。

    见他们进来,柳寒烟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兰若梦,问道:“这位是?”

    燕飞阙赶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柳寒烟微笑着对兰若梦说道:“大家在一起还是好些,彼此都有个照应。燕大哥人很好,他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兰若梦不好意思地回道:“我看你们都很好,就像一家人似的。”

    彩铃抢过话来挤眉弄眼地说:“真是一家人呢,有人去集市自己什么都不买却不忘给燕大哥买吃的哦。”说完看着桌上的醪糟汤圆。柳寒烟横了彩铃一眼嫌她话多。

    燕飞阙走到桌前看着满满一碗醪糟汤圆,随即笑道:“好久没吃到这汤圆了,来,大家一起吃吧。”说完便去取碗筷。

    彩铃边往门外跑边笑道:“我可不敢吃啊,那汤圆里面浓情蜜意的,我怕被噎着。”

    柳寒烟红着脸追打着彩铃说:“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入夜,凉风习习。寺院内外早已安静下来。只有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阵,一阵,仿佛心神不宁得难以入眠。

    云飞鹏轻盈的从院墙外翻进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燕飞阙的房外。

    门一开,燕飞阙走了出来,云飞鹏递给燕飞阙一包东西。

    燕飞阙低声问:“都办妥了?”

    云飞鹏点了点头,说道:“司徒雷今天来见过住持。”

    “哦?”燕飞阙眉峰一挑,思索了片刻说道:“知道了。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你去城里最好的琴铺去选一具上等的古琴交给。。交给兰娘子。”说到此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顿,接着又说道:“你就说是一位朋友送给她的。”

    云飞鹏愣了一下,拱手施礼,一个“踏云踪”便飞身而去,瞬间已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看来你还真是动心了。”天书不失时机的出来说道。

    “有吗?”燕飞阙嘴里不承认,但心里却起了波澜。

    天书叹道:“也好。心有所属总比一直惦记着云儿要好。”

    一提到云儿,燕飞阙的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难受。

    “不打搅你了。你忙吧。”天书幽幽地说。

    夜幕中只留下燕飞阙黯然的身影,他翻了翻云飞鹏送来的东西。抬起眼时,已打定了主意,他要拿着这包东西去见觉灭。

    住持室内,觉灭心绪难平。想着司徒雷提起的往事,叹了一口气,从蒲团上起身走出了屋外。

    拐过几个弯儿后,在一处房前停了下来,开锁进屋,点上灯,窗户上显出他枯瘦的身影。

    此时,窗外站着一路跟踪而来的燕飞阙,他轻轻捅破窗纸,细细往里观瞧。

    屋内靠墙的正中间竟摆放着南唐李后主的灵位,旁边略小一点的灵位上赫然写着“唐国五千神武军”的字样。

    只见觉灭跪倒在两个灵位前,摇头叹息,喃喃地说:“施主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燕飞阙也不躲避,推门走了进来,说道:“想不到住持还在缅怀唐国故人。”

    觉灭黯然答道:“非是缅怀,乃是谢罪。”

    燕飞阙走到觉灭身边,对着两个灵位拜了拜,颇为感慨地说:“当年金陵一战,你统领着神武军守卫京城。怎奈宋军绑架了你的妻儿,迫使你将唐军夜袭宋军营寨的计划透露给宋军,致使五千神武军全军覆没。你娘子在得知真相后义愤填膺,抱着你年幼的孩子跳河自尽。虽然宋朝朝廷给你高官厚禄,但你却销声匿迹于江湖。后来在圆海禅师地引领下遁入空门,三年前你做了法相寺的住持。不知这一切我说得对不对?”

    觉灭长叹一声,燕飞阙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当年司徒雷欲夺江南国主李煜的和氏璧,曾多次找他相商均被他拒绝。宋军攻到金陵城下,他本打算与宋军血战一场,但司徒雷却把英儿他娘的簪子和一封宋军统帅的书信摆在他的面前。何去何从?

    他那时做出了决定。没想到这个决定断送了五千将士,断送了金陵城,他忘不了娘子最后看他时那鄙夷和悲愤的眼神。这个决定铸成了他一生的大错,遁入空门又如何?他每每想起此事,便如剜心般得疼。

    “阿弥陀佛!”觉灭双手合十颤抖着低诵佛号。闭目,只是为了藏起眼角即将流出的泪水。

    燕飞阙望着沉浸在痛苦中的觉灭说道:“佛曰八苦之中,燕某身中奇毒,可谓病痛之苦;那司徒雷想得和氏璧却得不到,可谓求不得苦;住持与家人阴阳两隔,可谓是爱别离苦。人生本就是苦,逝者已矣,住持还是放下吧。”

    觉灭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灵位说道:“如何能放下。我一闭眼,那五千朝气蓬勃的将士似乎一瞬间就变成了累累枯骨。青灯黄卷,暮鼓晨钟,几十年过去了,唯有此事纠结在心,无法化解。若非我出卖他们,也不至于有几千个家庭的痛苦。若非有我这一念之错,英儿他娘也不会到死都不肯原谅我。放下,也是以赎罪为前提的。我入佛门,不为解脱,只为赎罪。”

    燕飞阙扼腕叹道:“这日日赎罪的心情想必更苦。不过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住持可愿再多些苦痛于心?”

    觉灭不解地看着燕飞阙道:“什么隐情?还请施主直言。”

    燕飞阙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放在桌上,正是刚才云飞鹏送来的那包东西,说道:“司徒雷的笔迹想必住持是认得的,这些都是当年他和宋军往来的书信。若无他,也就没有住持的今日之痛了。”说罢,转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觉灭扑到桌前,一封封地翻看着书信。惊愕、愤恨扭曲着他的脸。司徒雷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根毒针,扎在他最柔软最薄弱的地方。烛影摇动,就像是烛火被惊吓到了一样,屋内没有风,有得只是一位脆弱的老人愤怒地喘息之声。

    屋外,阴云密布,看来明天是个下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