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义子龙,你俩瞧出点什么没有?”颜良文丑走后,燕北将太史慈、赵云招到身边,“这个袁本初想用我的力量来打董卓……我猜,袁绍本人或者其下将,此时此刻应当也正在与伯圭密谈。【】”
赵云不解问道:“将军此言何意,难道董卓窃据朝堂,不应讨伐吗?”
“讨伐当然是该讨伐,但这袁本初意欲不纯啊!”燕北眼中意味深长,瞪眼看着外头半晌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狠狠地一拳擂在坐榻上,“这帮人都太聪明了!燕某都忍不住想要追随他们!”
他说的是实话,四世三公门生,只要他随袁绍在将来的讨伐董卓中打出这一仗,那些魑魅魍魉今后谁还敢小觑他?只要跟着袁绍打了仗,赶走了董卓,他就两只脚都踏在士人门槛里头了。
今后别人提到他的名字,都会提起一句,袁氏的门生故吏。只要袁氏常在,天下间就不会还有多少人会因为他的马奴出身而诟病他。
一次对,就能抹消从前的一切恶。
“将军的意思,是不打算跟随他们?”太史慈抱着手臂暗皱眉头,“将军在辽东,中原乃至青州的百姓不惜背井离乡乘船前往辽东避难,对董卓的祸患您应当是很清楚的,哪怕董卓尚未对百姓荼毒,却已使百姓深受牵连……慈记得第一次见到将军,您就曾对慈有言在先,认定中原这场讨董之战必定会爆发,还建议慈将母亲宗族迁至辽东。”
太史慈感到胸口有些难过,道:“难道将军忘记早先的志向了吗?”
他很担心,担心燕北因为如今朝廷掌握在董卓手里,为了加官进爵而倒想董卓。
赵云也是一般神色,奇怪道:“将军前番联黑山进击胡轸,属下还能想明白,可算计完董卓的胡轸,又怀疑袁绍,将军想要做什么呢?”
“我没忘记,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妥。”燕北的脸上仍旧带着迟疑,疑惑道:“你们难道没看出,袁绍很急,他不在渤海募兵,把身边的猛士发来无极,来拉拢燕某……在洛阳时他反对废帝不惜与董卓拔刀相向,他出奔洛阳,袁氏家眷都还留在洛阳,袁隗甚至还在朝廷做三公,主持着董卓的废帝仪式。他这么着急是为什么?”
“如今董卓掌控洛阳以西半壁天下,凉并三辅尽在其手。而袁氏本初在冀,公路居南阳……我只是有些疑惑,这些人是为了赶走董卓,还是为了图谋朝廷的权力。”燕北苦恼地说道:“如果燕某没记错的话,牵子经曾对燕某说过,当初劝说大将军征召外将,就是袁本初独自主张的。现在他又在张罗着如燕某这般的外将攻击董卓。”
“天下局势被他越弄越乱了。”燕北面色深沉地说道:“难道赶走了董仲颖,不会出现袁仲颖吗?”
太史慈与赵云被燕北说的哑口无言,燕北沉着脸说道:“这件事燕某做不了主,等南边张燕与胡轸打出结果,我等还军幽州自当上报刘公。就算燕某再大,刘公受降燕某的恩德不能忘!”
袁氏想借燕北为助力讨伐董卓,此事可以再议。但若想借着恩义让燕北改换门庭……哼,这事没得商量。
同样是恩义,刘伯安找上燕北时,是他蓬头垢面贼子之身,全天下的人对他避之不及时,刘虞对他张开双臂,用仁德来感化他归附。
这种恩情,是燕北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
董卓是野心之徒不错的,可难道袁绍就不是野心之徒了吗?
今朝改换门庭,他们看重的是燕北的兵势……明日乱事一定,谁又有容忍燕北的气量?
唯有刘公!
……
颜良文丑在中山国募兵十余日,仅募到三百余人。他们看出来了,冀州各地流民难民都不算少,但在燕北治下,他们募不到兵员,于是便向燕北告辞,连西面的常山郡都没去,便直接带着兵马向渤海而还。
此时燕北手中已有不少功勋,击退常山于毒、击破陶升、打残五鹿,随着颜良文丑到访手中又多了个郭大贤的首级。
喜事一个接一个地传来,这十余日里张颌算是捡到天大的功劳,因为他数次阻敌,使得河间丈八在乱军中声威大降,麾下兵马内讧,丈八被部下所杀,首级被探马送到驻守安国的张儁义手里,余者希望能凭借这颗头颅回到黑山。
对于此类要求,燕北自是应允,至此常山、中山、河间三国完全平定。
接着,便是筹备黑山张燕而做的调兵遣将。
麹义、张颌,纷纷向南进兵。麹义驻高邑,威吓巨鹿郡西北;张颌南进安平国堂阳,威胁巨鹿郡北部。燕北则督率兵马一路南下,连夺巨鹿北下曲阳、阜城、邬县、杨氏、瘿陶,接连与五鹿在巨鹿郡北部布下的重兵交战,连战连捷,打得五鹿兵将节节败退。
到后面的杨氏城、瘿陶下,守军望风而逃,根本不必发生战事便已夹尾南奔。
终于,兵临大陆泽。
时隔经年,再度看着这片浩瀚而长满芦苇的湖泽,燕北内心没有复杂,只有一些骄傲与左右为难。
他拿不拿这些兵甲?
眼下他的军士用不到这些东西,是把它们运回辽东封存,还是继续埋在这个没多少人知晓的地方?
驻扎在大陆泽沿岸,燕北总是望着周围的群山发呆,他清楚地记得兵甲被藏在那座被巨石封死的山洞里,那是能快速武装起万余兵马数千精兵的铠甲兵装。
如果现在他取走,水陆有袁本初在渤海,是走不得了。如果陆路,会不会使幽州牧刘公忌惮?
该死的陶升!
如果没有他祸乱中山逼死甄俨,燕北也不会对进过无极的黑山贼如此愤恨,一场肆意的大火使得他与刘虞本有所改善的默契全部推倒……这时候他若运回大批兵甲,定然会使刘虞对他的感官坏到无以复加。
别的不说,可能回到幽州的第一日州府便会命他精简人马,燕北一直担忧刘虞把这件事说出口。
因为如果刘虞说出口,便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他的一切势力都建立在兵革之上,如果燕将军没了兵马,也就不再是燕将军了。
他大可拒绝,但拒绝之后,无论他再做什么,刘虞都只会对他忌惮,绝不会再有丝毫好感。
这不是燕北想要的结果。
这个时代对飘零的他来说,太难遇到一个能真正被他认可的主君了。就像他追随太平道造反却不信太平道教义;在王政手下却认为这个军侯目光短浅;跟张举造反最终又杀了张举;张纯的知遇之恩勉强让他认为算是他的主君,但也仅仅是算半个,他在心底还是看不起张纯。
看不起他的筹划部署、看不起他的用人之道,看不起的太多太多。
只有刘虞,德行仁义让他打心底里折服,在世人均避之不及,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为他上表,认他做幽州的护乌桓校尉。
男儿大丈夫,便是取他性命也仅仅是手起刀落,可就算丢了性命燕北也不愿与刘虞决裂。
这些兵甲,不取了!
等待下个好时机。
好时机未到,南边的魏郡却传来好消息。
“将军,探马回报,黑山张燕大破胡轸于邺城之下,在巨鹿南的五鹿带兵南下与张燕会盟!”
燕北等的就是这个消息,什么兵甲什么东西,他统统都不在乎,他等的就是这个消息!
召集众将,帐下议事。燕北探着身子对斥候探马问道:“你且说来,战事如何,张燕如何击破胡轸五千凉州兵?”
“黑山张燕的兵马渡过大河与胡轸交战,为胡轸所败,随后一路溃败至邺城。胡轸领兵冒进,于邺城下营寨都尚未扎下,张燕三路兵马齐出将大营攻下,追击二十里,俘冀州牧韩馥,大胜而还。”
“俘冀州牧韩馥……那胡轸呢?”
“张燕在大河设兵断桥,被胡轸溃卒冲散,一路逃入河内!”
胡轸,逃了吗?
燕北微微摇头,但转而便以拳锤案几道:“这也足够了,传我之令,命麹校尉兵进赵国,驻邯郸;张司马南下魏郡斥丘,威慑黑山。焦司马、赵司马为我部两翼,峭王领乌桓骑保护沿线粮道,三路齐下邺城!”
董卓可以掌控朝廷,可是封官拜将。
燕北没有这个本事。
但他可以通过操控旁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次平定黑山,他将创造出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功勋!
他的谋划就快要成功了,燕北清楚地知道,只要他将书信与几部黑山贼首的首级传送洛阳,董卓便会为他表功。
因为燕北推给董卓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大礼……董公凭借威望便安抚了谁都无法平定的黑山之乱,接着,董公又可以依靠威望赦免几十万黑山百姓。这会给董卓创造出他的威望天下无匹的假象。
董卓不能在这种时候否定燕北,即便他可以否定一个朝廷的皇帝不是正统,他都不能否定燕北。
因为否定燕北,便是否定他自己的威望。
南下的燕北跨坐马上,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他说凉州的董卓是野心之徒,董卓的确是野心之徒。
他说渤海的袁绍是野心之徒,袁绍或许是野心之徒。
难道来自辽东的燕某人,就不是野心之徒了吗?
不,他从头至尾,到处都写满了野心!
赵云说燕北的眼中没有天下只有苍生,他说错了,燕北的眼中一直都有天下的存在。
燕某人政令所行之地,难道不尽是天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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