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司徒君祈吸了吸鼻子,“可是晴儿姑姑说,只要娘让爹搬回卧房一起住,祈儿就一定会有弟弟的。”
语落,愕然,又是无言以对。
司徒君祈低溜着大眼无辜的瞧着不碰视线,面色微酡的父母,不明所以。
“别听你姑姑瞎说!”司徒宇脸色一沉,晴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乱教祈儿说这些……虽然,也许,并非虚言……
他比谁都希望能搬回那个地方,若是强求,她许是不会拒绝,可是在她心里,她却无法真正把门打开,所以,他只能等……
与她相望一眼,她眉目间闪瞬的慌措不安,甚至是那一刻躲避,让他不由嚼出苦涩,低头捏了捏儿子肉嘟嘟的小脸,却是道,“总有一天,会有的。”
她静默低头,不论是身为妻子,还是母亲,此刻都有难辞的咎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固守什么,可是,那些他在门外来回踱去的夜晚,她并没有去把门打开,不只是丢失的勇气,还有始终都没有真正消失过的心有余悸……
那些曾经有过的伤,曾经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人和情,不是刻意回避,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负伤远走的卫,纵使威名远播,她却无法想象他的孤独,不经意想起,却是海角天涯的距离……
而卫走后,方若惜守着没有尽头的活寡。父亲的丧葬上,她再见她时,她这个曾名满京城绝色娉婷的姐姐,已无比憔悴消瘦,不见昔日风华……女为悦己者容,卫走了,她的心,也跟着远走而苍老……
三年前,失心疯癫的江宛心,投湖自尽了,她死的那一刻,也许,是清醒的……
这些的悲剧和恶果,或多或少,都是因她和司徒宇而酿……
恁使时光流逝,四年转瞬,日子也过得波澜不惊,但在那么多伤害和辜负之后,他们真的还能心安理得的拥有所谓的幸福吗……
可是,不爱了么。
这些年,她几乎每一天都会问自己……
缓缓地抬眸望向他,从他锐亮的黑眸里,看到这四年来,一如既往的沉淀和坚持,那样的神情,蒙上了岁月的痕迹,却依然清晰……
如果总是一再的沦陷在一个人的眼眸里,你又怎么可能相信自己不爱他了。
六年夫妻,太多时候,只消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他眼里有温暖的安抚和难掩的伤悸……
还是让她心疼……
他无声凝望着她,却仿佛不停的说着那句:总有一天。
翌年春天,晴儿出嫁。
许的人家,是江南富商段天恒的次子段子洋。
段家与司徒家算是世交,当初,江观月用来做生意的第一笔银子,便是从段天恒那里借来的。
前两年,段家拓展生意,渐渐迁至京城来发展,两家的交往如是更密切了些。
可说起两家结亲,却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镜中新娘已梳妆齐整,樱唇微阖,腮颊上胭脂红润,更添妩媚,眉目间含着一抹羞怯,却是掩不住欢喜的。
她为新娘别上最后一支粉蕊的花钗,便是又增明艳,她欣叹一笑,以手语道:晴儿真美。
司徒晴嫣然一笑,抿唇敛首,略带羞意,映得铜镜中的胭脂红妆越发娇艳丽,却是诚心由衷道,“谢谢嫂嫂。”
身披的嫁衣,头戴的凤冠,脚下的绣鞋,甚至脸上别致的妆容,俱是出自嫂嫂之手……兄长备了厚重的嫁妆,让她嫁的风光无限,嫂嫂却是让她嫁的不舍……
眸中波光流转,平添几许盈澈湿意,语透凝噎,“嫂嫂……”
嫂嫂予她的,不只是多年的姑嫂情谊和无微不至的顾怀,更深的是一份母性的温情,那曾对她而言,是那么的渴望而不可求……
她鼻尖泛酸,静望眼前这张羞花闭月的美好面容,却是忆起了多年以前,她初见的那张甜美稚嫩的小脸,口中也逸出这一声甜软的“嫂嫂”……
泪水在眼眶里氲起一层薄雾,她伸出手轻抚晴儿光洁的额首,唇边却无声幻起一弯慰藉的笑容,晴儿,愿你与良人,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嫂嫂对晴儿的好,晴儿这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出嫁后,晴儿不能再长伴兄嫂身边,”司徒晴上前握住她的手,眸底现出一丝恳迫的光,“嫂嫂,你……能不能答应晴儿一件事。”
她敛下眸色,眉间隐现游移的伤落,晴儿所求为何,她却是已明了大半……
“嫂嫂,这么多年过去了,释怀吧。”别再对自己苦苦相逼,也别让爱你的人跟着痛苦……
这些年,表面上嫂嫂和兄长之间,是一片安和宁静,祈儿亦是乖巧聪明,一家人仿若美满,可其实任谁都看得得见,嫂嫂心底的那道疤,在时间的涤荡和兄长的悉心守护下,并未如她预想的那般得到治愈,反而显得越发深沉和钝痛……嫂嫂太过良善,总以为那些难免的悲事,皆为自己所牵,而对兄长,即便爱着,却又矛盾且疏离……
兄长虽是迫切,却始终小心翼翼,在以一种几乎是赎罪的心情默默守候在妻儿身边,生怕再有差池,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能留嫂嫂在身边更重要,兄长一直无法搬回主卧,也无法打开嫂嫂心里那把条要生锈的锁链,而他自己也始终活在某种可能会失去嫂嫂的恐惧里……
往事难平,那些伤害,让他们困在自己的心牢中,久成习惯,嫂嫂失了勇气,哥哥失了自信……所有的爱恨,都付出了代价,却是看得她不忍,明明他们再往前迈一步,便是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