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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火光冲天?”听到手下的话,赵珪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他不敢相信的疾步登上城头,睁大眼睛,向着薛夺失剌军营所在方向望去。其实根本不需要赵珪仔细观看,夜色黑暗,将远处冲天的火光映衬的无比清晰,别说是延安府城距离大营不过五里,便是五十里外,都能看到呢窜起十余丈高的火焰,而且,不时的,那红色的光芒还在上下翻腾,好似巨兽一般在那里耀武扬威。赵珪清楚,这火焰是军中储备的大量火yao被点燃的结果,红色的光影每一次上下翻腾,都意味着数不清的郑国兵士被夺走了生命。

    五里的距离,城外军营中的喊杀声清晰的传入了鄜延路都总管大人的耳中。赵珪虽然是一路的都总管,上马统军下马治民,不过,他本人却是世袭官宦子弟出身,官场沉浮数十年,自金代,便是世袭的万户出身,虽然多年不上马作战,又是快六十的人了,不过,一身的马上骑射功夫倒是没有扔下,时不时的还可以出城去狩猎。

    看到军营中的郑军正在遭到敌人的屠戮,赵珪血冲天灵,浑身上下不住的颤抖,他不能容忍己方的兵士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屠杀,而他作为本地的地方官,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来人,点兵,出城接应城外的弟兄们。”郑国鄜延路都总管大人怒吼一声,转身就要走下城头。

    突然,一只手掌猛的抓住了老都总管赵珪的手臂,“大哥,不可,千万不能出城。”

    鄜延路都总管大人转头看去,借着城头通明的气死风灯,他发现,拉住他的人,竟是自己已经年过五十、正在回家省亲的弟弟赵瑨。“二弟,你拉住哥哥作什么?难道你要哥哥坐视城外的弟兄被人屠杀么?”赵珪勃然变色的质问过去。

    那个赵瑨显然没有想到,他这位哥哥,已经快六十岁的年纪,脾气竟然还是如此暴躁,赵瑨脸上有些发白,随即恢复了正常神色,他沉声道,“大哥,城外形势不明,现在不能出城去,便是城门都不能打开。”看看赵珪想要说什么,赵瑨这位郑国司农卿急忙开口道,“大哥,你可曾想过,这城外的敌军,来自何方?有多少兵马?统帅是谁?从何处潜入延安府辖内?此时是否有伏兵在城门外?”

    “这个……”听到自家弟弟的话,赵珪的头脑立时冷静下来,是啊,城外兵荒马乱的,若是一个不小心,遭了别人的暗算,损兵折将,又该如何是好?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城外那个自负的薛夺失剌没有救出来,还要再搭上了延安府内数千兵马……

    “再说了,”看到哥哥不再挣扎着要出城迎敌,赵瑨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不过,他仍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道,“再说了,哥哥乃是鄜延路都总管,负有守土之责,此时城外敌情不明,而城中只有武卫军七千余人。若是哥哥轻率出击,被那不明来路的敌人击败,城中岂不是没了守备的兵马?那个时候,延安府根本无力守备,如何抵挡敌军的进攻?一旦延安府被攻陷,不仅是鄜延路、便是陕西五路都会震动,到时,哥哥这个丢土失地的罪责如何能脱免?”

    最后这段话,说的赵珪额头流出了冷汗,他感激的握住弟弟赵瑨的手,点头道,“二弟……多亏二弟提点,哥哥险些因小失大,犯了大错。看来,哥哥不单不能出城接应那个薛夺失剌,还应该将城中富户的家丁集合起来,多备守城军器,以防那股敌军乘胜攻城才是。”

    赵瑨点点头,算是赞同了他大哥的话,“大哥若是放心,尽管去城中募集丁壮、军器,小弟就在这城头,暂时为哥哥把守城池。”

    “也好,一切全拜托二弟了。”都是自家兄弟,何况赵瑨还是郑国朝廷的堂堂四品官员,赵珪怎么会信不过他?将延安府城的防守暂时交给了他的弟弟后,鄜延路都总管大人这次真的匆匆走下了延安府城头,不过,他不再是急急的要求出城参战,而是反身向城中匆匆赶去。

    看着自己哥哥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赵瑨转身开始指挥着兵士们布置起城头的防守事宜,同时下令,“无将令私自开城者,斩!”。

    就在这兄弟两人争执的时间里,似乎城外的郑军已经被击败,军营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小了许多,仔细听来,似乎是取胜一方,正在追杀失败者。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在延安府城下,逐渐有人影晃动,其中的一些人不住的对着城头高声呼喊,要求守军打开城门,将他们放入坚固的延安府内。但是,在郑国司农卿赵瑨的严令下,没有一名守城的武卫军胆敢打开城门将这些败兵放入城内。

    败兵在城下聚集的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恳求声,逐渐发展到后来的喊打喊杀的威胁起守城的郑国军士,不要求别的,只求守城者能将延安府的城门打开,将他们放入城内,以躲避身后的杀星。但是,这些要求无一例外的被那个冷面的赵瑨所拒绝。此时的司农卿大人,虽然是一袭布衣站在城头,却好似石雕一般坚定,看不出有半点同情心的样子。

    忽然,城下聚集的败兵出现了一阵骚动,可以听到,一些败兵高呼着“薛将军来了,薛将军,薛将军来了……”赵瑨的神情微微一动,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古井不波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黑影之中,延安府城门前,似乎有一人骑着战马来到城门外,那人仰头对着城头道,“城上的弟兄们,在下京兆府路千户薛军胜,还请城头的弟兄们看在同为朝廷军士的脸面上,打开城门,放我等入城暂避。”此人说话极为客气,显是从先到的败兵口中知道了他们的遭遇。

    “薛军胜?”终于有将官出现在城下,赵瑨不得不开口答话,“薛将军?你可是薛夺失剌薛将军兄弟?薛夺失剌将军现在何处?为何不见薛夺失剌将军?”

    那薛军胜有些忧急的连忙答道,“在下正是薛军胜,家兄……家兄……家兄业已阵亡在大营之中,不可能前来与这位大人答话了,不知城上的大人是哪位?可否先打开城门,容我等入城回话?”

    “薛夺失剌将军已经阵亡了?”这个答案是赵瑨没有想到的,他顿了下,才出声道,“本官司农卿赵瑨。薛军胜将军,城外情形不明,恕本官不能开城迎接诸位入城了,还请薛将军绕城而过,尽快离开城门之处吧。”

    听到赵瑨的话,薛军胜险些气的突出血来,他没有想到,城头的这位司农卿大人如此无情,竟是要将城门外数千败军置于死地一般,他有些翻脸,却是人在屋檐下,由不得他撒野,故而,只得好声好气的恳求道,“赵大人,我等也是朝廷命官,这些兵士更是为朝廷卖命,非是为我薛军胜一人而来到鄜延路。末将知道,末将的兄长得罪了赵珪赵大人,但是,还请赵司农看在这些无辜的兵士份上,放我等入城,就算是我薛军胜为这些兵士请命,如何?”

    “薛将军,本官并无记恨薛夺失剌将军之意,便是本官的兄长,赵珪赵大人,也不会记恨薛夺失剌将军。今晚这城门,实在是不会打开的,还请薛将军尽快绕城离去。”赵瑨站在城头,冷冷的回答道,“若是薛将军不能尽快离开,就不要怨本官无情了。”说话,他的手臂一挥,一排弩弓手,约有三四百人上下,端着上好弩箭的弩机出现在延安府城头的女墙上,将冷森的弩箭对准了城下的败兵们。

    “你……”薛军胜气的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这个赵瑨如此绝情,竟是认可放箭射杀城下的败兵,也不会打开城门了。就是这一阵的耽搁,在他们身后,已经出现了清晰的喊杀声,显然,那群敌人追杀了过来,时间上再容不得他继续恳求了。薛军胜伸出手臂指着城头的赵瑨大骂道,“赵瑨,赵司农,你等着,若是我薛军胜今日幸免大难,定要在太子面前告你!”说话,他一抽马鞭,当先沿着延安府城下的护城河向北方绕行而去。

    望着那群败军随着薛军胜一起在黑暗中越行越远,一个千户靠近了赵瑨的身边,低声道,“赵大人,这么做是不是……太……说到底,他们还是我大郑的士兵啊……”

    冷眼看了下那个千户,赵瑨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收回,撇向了自远处不断接近的火把。当火把逐渐接近的时候,城头的郑军可以看到,那是一队全身上下、无论人马都披挂铁甲的骑兵,一身的血迹,显示出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屠杀。这群铁甲骑兵之中,有一人,全身上下白甲白袍白马,仔细看去,此人年纪并不大,似乎还不到二十岁年纪。若是那死在大漠之中的郑国礼部侍郎孔成在此,一定会认出来,此人便是夏国的皇族子弟李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