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两天的观察,刘琮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报名比武的少年很多,自然也分成了若干个圈子,原本城内的少年彼此还有些不和,却因外力因素而抱成一团。所谓的外力,便是城外的几伙少年,有来自坞堡的豪门世家,也有出自宗族的子弟,当然还有贫寒人家的少年。
台上比武,台下私斗的也不少,刘琮只是看着,并不出面弹压。毕竟多是因口角或眼神不对便斗成一团,看着鼻青脸肿,实则没什么大碍。毕竟这些骄傲的小家伙们,还要留着实力去台上争夺名次呢。
而已经取得不错名次的少年,都变得爱惜羽毛起来,生怕给刘琮留下什么坏印象,使得其舍弃自己,从而错过了成为刘琮部曲的好机会。
没错,在大部分人看来,这一次算的上是个从军的好机会。
江夏郡这些年战火不断,这些少年的父兄已经有不少在黄祖麾下效力,但是江夏军中,多由黄家本族子弟占据高位,这让江夏郡中其他的豪门宗族多少有些寒心,只是家族根本于此,也只得咽下这口气。然而这次刘琮招收部曲,未尝不是另一条路子,混的好了,对于家族势力不无裨益,万一不成,也伤不到家族根本。
当然,这些话老成持重的族长们是不会宣之于口的,他们只消对族中子弟比武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生性好斗,横行无忌的少年们便如同脱了缰的野马,撒着欢儿就奔着擂台来了。
至于那些贫寒人家的子弟,则是另一种思量。这些少年多是孤儿,或因战争,或因天灾而少小失怙,孤苦无依,唯有相互依靠才挣扎着生存下来,如今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改变命运,又怎能轻易放过?
西陵县城因为这样一场比武,而变得越发躁动,盛夏的空气中,仿佛只需一个火星,便能燃起熊熊烈焰。
对于这样的局面,黄射从最初的茫然失措,到现在终于回过味来。他虽然性格骄矜,人却不傻,当天便派了心腹将此事报与父亲黄祖。不过回信之人尚未归来,他也只好陪着刘琮一起天天观看比武。
沙羡城中,黄祖得知消息之后,倒是有些捉摸不定。刘琮那个混小子,这是要干什么?
他其实并不担心刘琮此举是针对自己而来,倘若谁这么说的话,他只会哈哈大笑,置之脑后。对于刘琮,黄祖的印象中那一直是个孟浪浮躁的无知少年,闹这么一出,只怕是玩心又起,浑闹罢了。年初时刘琮曾提出迎天子以令诸侯,在黄祖看来,定然是刘表指使以试探众人的,遭到蒯越等人的反弹之后,刘表不也很快偃旗息鼓了吗?
至于刘琮之后就出外游历什么的,黄祖还真没心思关注。不过黄射派来的信使还眼巴巴的等着,黄祖想了想,只让捎回去一句口信:“由他闹腾。”
这一闹腾,就有点收不住劲。刘琮也没想到,自己因势利导而整出的比武大会,竟然能把江夏搅动的如此厉害。
其实大会什么的,只是他心里自己这么念叨罢了。整个比武期间乱哄哄的,拳脚兵刃骑射样样都来,最后甚至还有些水上讨生活的少年,非要弄什么水战,刘琮忙的头比身大,好容易才算收了场。
然而当精心挑选出来的八十个少年立在台下的时候,刘琮的心里还是很爽的。焦头烂额地忙了半个多月,这些少年就是最终的成果。
他们多是十七八岁年纪,个头差不多一般高,俱是神情彪悍,好勇斗狠之辈。身体素质自然也是没的说。假以时日,这些少年都将是精兵悍将,让刘琮看了如何不喜?
不过高兴之余,刘琮又有些犯愁了。倒不是因为名义或者财力无法供养,而是这些家伙太能惹事!
名义上这八十人都是刘琮的部曲,但瞅着他们一个个跟斗上火的公鸡似的,刘琮觉得颇为好笑。
这也难怪,这些少年出身太过复杂,有十几个人一伙的,也有五六个人抱团的。彼此之间都看不上眼,又或者以前有什么恩怨,闹的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刘琮冷眼旁观,听之任之,直到快到沙羡之前,这些小家伙们才打出了结果,正式分成了两派。这其中,人数较多的是“豪门派”,其领军人物名叫许亮,是个粗中有细,行事举止颇为豪爽的少年。而“寒门派”的领袖则是吴宽,身手不错,待兄弟们也很好,就是性子有些偏执。
既然有了头儿,刘琮便将二人任命为队长,再有意识的安排他们做些事情,平时言辞神态之中,已将二人当做心腹,许亮毕竟有些见识,也还罢了,吴宽自小是遭人白眼长大的,碰到这样的“明主”,心中自然感激。没几天功夫,刘琮便通过他俩,将其余人等收拾的服服帖帖。
至于魏延,那是将来有大用的,刘琮不说,魏延也能从他的安排中感觉出来。
六月初,刘琮到了沙羡拜会黄祖,因最近没什么战事,黄祖便在城外营中设宴款待。席间刘琮先就自己在江夏招收部曲一事,向黄祖致歉,将黄祖闹得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贤侄言重了!左右不过是些孩子,随你折腾便是,又有何错处?莫非贤侄觉得老夫如此吝啬?”黄祖相貌粗豪,大鼻子宽额头,满面胡须钢针也似,虽然鬓角已生白发,饮起酒来却不输旁人。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黄祖当下便让人取来上好的铠甲八十副送与刘琮。
如此好事,刘琮自然不会拒绝,高高兴兴地收下,举杯遥谢。一时间宴席之上笑语晏晏,宾主尽欢。
“当年若非太守出城调兵,解了襄阳之围,恐怕荆州早已非今日之局面。这些年您又屯兵于此,保境安民,太守诚可谓荆州柱石也!”刘琮这些话说的发自肺腑,又说的是黄祖最为得意之事,黄祖听了大喜,笑道:“贤侄几时这么会说话了?哈哈,什么柱石,太过了!”
对于黄祖,刘琮是很看重的。因为黄祖在历史上,可是荆州著名的反曹派主力,如果他不是兵败身死,说不定本主还能依靠他——当然现在的刘琮对于黄祖,也有很多倚重之处。
能拉上这么一个强援,对于刘琮来说未来的许多安排就有了保证,而且黄祖虽然任人唯亲,本事也不咋滴,但其作为江夏大族,又在江夏经营了这么些年,势力不可小觑。
若想在荆州立足,继而有所作为,就不得不与这些豪门世族打交道。在刘琮心目中,江夏黄氏与蒯氏不同,虽然同为荆州本地豪门,但其根基不同,而对于刘表的影响力,应该是不分仲伯的。只是一个在外领兵镇守,一个在内筹划谋略,同样是辅佐刘表,所起的作用不一样罢了。
当然以刘琮现在的实力还谈不上拉拢谁,他目前所能做的,无非是先改变旁人对自己的看法,至于能顺便获得什么益处,那自然是最好。
在沙羡盘桓了数日,刘琮并没有与黄祖部下有什么私下往来,这让暗中观察他的黄祖心中大定,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待刘琮率领部曲离开沙羡时,黄祖干脆又送了些刀枪剑戟,弓弩箭矢,刘琮来者不拒全都笑纳。不过对于黄祖提出派兵护送的建议,刘琮婉言谢绝了。倒不是觉得太g过招摇,而是无此必要。
离开沙羡之后,刘琮一行先由长江逆流而上,出江夏郡后转而南下,再走陆路,过华容,行至六月中旬,终于到了长沙郡攸县。
这里,有两个他很想见的人:名将黄忠和从兄刘磐。黄忠自不必说,如果历史不会改变的话,他将是蜀国“五虎上将”之一,不过既然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嘛……
至于刘磐,据说十分骁勇,经常率部主动出击,并不只是一味死守。刘琮来的不巧,正碰上他率部攻略艾县,好在黄忠并未随行,所以在攸县城外军营之中,先见到了黄忠。
也许是后世的印象太过强烈,刘琮满心以为会是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将,却未曾想到是一位严肃威严,不苟言笑的中年人,望之不到五十岁,满头黑发,腰板挺直。
转念一想,刘琮便意识到自己又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热情,可是黄忠始终板着脸,看起来对刘琮很是瞧不上眼。
其实这也难怪,黄忠性格刚直,与人交往,一向不假以辞色。在他看来,刘琮身为荆州牧之子却到处游玩,又弄了几十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部曲,简直是胡闹,没有将刘琮赶出军营就很不错了,还想怎地?
他却没想到,刘琮这就赖上自己了。
黄忠治军甚严,每日都要训练士卒,刘琮不请自来,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不过刘琮只是旁观,黄忠也不好赶人,只得由他。
倘若仅仅是这样,黄忠还能忍受,架不住刘琮在训练完毕之后,非要拉着他请教军中诸事。
行,这也忍了,毕竟是好学上进之举,黄忠耐着性子讲解指点。从如何安营扎寨,到怎样转运粮草,慢慢的如何练兵,结阵迎敌,军令军法,都被刘琮偷师了去。
虽然对刘琮始终不冷不热,可是黄忠在给刘琮传授这些的时候,并不藏私,甚至可以说的上是倾囊而授,按说这样总能打发这小子了吧?
令黄忠无比郁闷的是,刘琮竟然得寸进尺,开始请教弓马骑射,这回黄忠说什么也不同意了。倒不是他存了什么私心,实在如此一来是太耗费时间,他哪有功夫整天陪着刘琮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