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波宫中,流窜着一群活死人。她们都是浣波宫的宫女,不知因了什么,全做了活死人一般的僵尸。
每日里蹦蹦跳跳,张牙舞爪,大约是在找吃的。
江瑟瑟蹲在墙头,瞅着这么一群衣衫破烂的活死人,转头道:“殿下,你说,这些东西就这样关在这里,会出事吗?”
晏璎蹙眉,盯着脚底下一只竭力想要跳起来,咬住他脚踝的僵尸,低低道:“本王也不知,咱们住在白梅落璎,离此深远,原也不必担心。”
江瑟瑟转头,见他云淡风轻,不由得哼了哼。果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晏璎到这儿来做质子,又不是做皇帝,何须担心鳌国皇室?
二人下了围墙,匆匆避开值守的金甲侍卫,往白梅落璎而去。
还未走到院门口,便见门前云杉树林中,站着几个人。
江瑟瑟眨眨眼,缓缓走近。
走近,迟睿渊正扇着折扇,得意洋洋的对身旁人说着什么。看那样子,倒有些像当初在金都城临风楼,哄骗江瑟瑟时的模样。
“睿太子。”
晏璎走近,负手打招呼,嗓音清冽如冰泉。
迟睿渊惊得回头,与他一起回头的,还有一位妙龄少女。
少女脸色微微一红,卷翘的睫毛低垂,施礼道:“九王爷。”
晏璎颔首,与她回礼。
江瑟瑟站在晏璎身后,瞧着少女鬓角上的荷花步摇,目光一闪,疑惑道:“宛贞公主?”
宛贞公主笑吟吟起身,喜滋滋道:“果然是你。本宫听皇兄说,今次能够……还本宫的清白,全靠你帮忙。”
江瑟瑟眨眨眼,有些不适应公主的热情。
宛贞公主一步上前,拉住她一双手,温柔道:“真是多谢你了。”
江瑟瑟讪讪的松了手,不自在道:“谢什么。我也是……奴婢也是看公主不像坏人,又恰好碰到那坏蛋躲在假山后装哭,这才……帮了点小忙。”
若说她帮的是小忙,那太孙殿下专程带人抓捕浣波宫的人,只能说是顺道路过了。
诸葛贞儿笑吟吟的摇头道:“不管你怎么说,本宫反正是要谢你的。那夜……不正是你悄悄进了永贞宫,看望本宫吗?”
她摇摇头,微有些怅然的叹息道:“当日,本宫睡不着觉,起身出门走走,院子里竟连人影也没一个。想来,奴才们定以为本宫再难翻身,所以各奔前程去了。”
她脸上的怅然一消,欢喜道:“不过,本宫正有些伤心,就看到你站在荷花缸前,看本宫的花儿。本宫见你一副心思玲珑的模样,又生得这样娇柔貌美,便喜欢上了你。”
江瑟瑟眨眨眼,不知该说什么好。但看诸葛贞儿喜悦的笑意,大约是真的。
“可惜……本宫被丽妃陷害,自顾不暇,也没空闲找你玩。”
听上去,她似乎还在烦闷。
江瑟瑟笑道:“皇上宠爱公主,就是再查,也查不出什么,公主不要再担心。你既然来了,先进白梅落璎坐一坐。奴婢这里有宫……宫里头的茶叶,味道不错。”
宛贞公主一笑,应下。二人转身进了白梅落璎,余留晏璎与迟睿渊对视。
晏璎蹙眉,盯着江瑟瑟瘦削的背影,微露不满。他正不满,便听门内传来宛贞公主的声音。
“宫里头的茶叶有什么好?你们质子爷喝的,还没有太监总管乔福禄的茶叶好。下次,本宫让奴婢给你包些东跃国进贡的茶叶,保准你那主人喜欢。”
迟睿渊瞧一眼晏璎,再瞧一眼自己,愤怒道:“你说,本太子怎么就没想到,要带个丫鬟进宫呢?”
他大概忘了,身为质子,只能孤身进宫。绝不能带任何活物,一只蚊子也不可以。
……
查探宛贞公主装病和溜出宫的差事,诸葛无忧并未交给诸葛魏,而是交给了大理寺上卿。大理寺,素来是查皇族案子的地方。
诸葛魏无异议,对于妹妹装病一事,到底是好奇的。
只因,这事儿不仅是他,就是中筠王和中筠王妃也不知情。宛贞公主究竟为何要瞒下鳌国所有人,大家皆是不得而知。
倒是白梅落璎,自打宛贞公主与江瑟瑟认识了,便少不得诸葛贞儿的身影。
她一来,迟睿渊是铁定要来的。
如此,诸葛无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那各国质子不得轻易走动的规矩,选择性遗忘了。谁让晏璎的婢女,破获了丽妃的惊天大案。
这也便算作,鳌国皇帝对白梅落璎的优待了。
不过,听说其他国家的质子,都十分惶恐。担心那活死人窜出浣波宫,将他们咬死在异国他乡。
他们的担心,不无道理。只因,诸葛魏在鳌国炽离城上上下下,找了个遍,都没找到能压制活死人的神仙。
什么寺庙道观,什么江湖郎中,算卦先生,统统不管用。
金甲侍卫犹在死守浣波宫门,听得门内活死人们挠爪子的声音,满背生寒。
……
江瑟瑟坐在白梅树下,瞅着树顶清脆的枝桠,疑惑道:“这几日,怎么那宛贞公主倒不过来了?”
江瑟瑟独来独往惯了,突然有一天,有个人日日都来看她,做起了她的小伙伴,她还很不习惯。
尤其,她那缩地成寸的异能,在白梅落璎里,在晏璎和迟睿渊跟前,是从不掩饰的。自有了宛贞公主,她生怕一个不小心,漏了馅儿。
她还不想让这个小伙伴知晓她的异能,她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这几日,那天天来报到的公主殿下,竟一下子没了影儿,好似消失了一般。
江瑟瑟倒又变得不习惯了。
无奈,人总是这样,当你不习惯某种事物时,你会觉得某个事物碍眼、烦人。可当这碍眼、烦人的东西被你习惯了,你便渐渐适应下来。
有一天,它突然不见,你倒开始不习惯了。
晏璎喝着东跃国进贡的茶叶,勾唇道:“她不来,正好。本王难得清静,你也莫要再折腾那绣花的绷子,好没意思。”
江瑟瑟蹙眉,哼哼道:“公主殿下喜欢绣花,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若不是我日日陪着她绣花踢毽子,殿下能有东跃国进贡的好茶喝,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晏璎勾唇一笑,忍不住摇头叹道:“你一个炼盐的大师,还有缩地成寸的异能,去与她一个小姑娘踢毽子绣花。本王每每看到,总觉得好笑,却又碍于身份,只好憋着。”
江瑟瑟龇牙不悦,哼道:“你可记清楚,我如今大约也就她那么大,我也是个小姑娘。”
晏璎搁下茶盏,扫一眼她平坦的胸脯,点头道:“嗯,大约也是小姑娘。”
江瑟瑟脸一红,昂首挺胸道:“你可看清楚,姐姐我……比她大多了。”
晏璎蹙眉,凝重道:“本王倒也不曾知晓,她究竟多大。免不得,改日她来了,你们好生比一比。让本王也知道,你们谁大谁小就是。”
“你……”
江瑟瑟伸手指着他,倏地站起身,闷声道:“流氓。”一语毕,收了手,起身朝着房门走去,再不肯搭理晏璎。
晏璎勾唇,得意道:“怎么,江小姐竟连自己的生辰之日都不记得了?改日公主来了,你问问她的年岁,再与她比一比日子,岂不是知道谁大谁小了吗?”
江瑟瑟脸色一红,回头,义愤填膺道:“你!”
这厮竟然哄骗她想歪了……
她一步转回来,一伸手夺了晏璎的茶壶,气愤道:“我反正是要出宫去望仙楼喝茶的,殿下请自便。”
她收了茶壶便跑,晏璎倒也不恼,只是盯着她的后背,笑着叮嘱道:“江小姐,本王看那丽妃的姘夫死的蹊跷,倒有些像是当日九王府侍卫的情形。你出宫去,切莫被巫族发现。”
江瑟瑟一噎,一步迈出,没了影儿。
出门,外头风光正好。江瑟瑟随手丢了那茶壶,黑着脸往皇城门口去。
这宛贞公主,日日来白梅落璎,眼睛就没在江瑟瑟身上停留一秒。哪一日,不是一面踢毽子,一面唤“璎哥哥,烦请帮贞儿捡一下。”
就好像,她不是来踢毽子,倒是来表演给晏璎看的一般。
江瑟瑟再傻,大约也明白了诸葛贞儿的心思。偏生晏璎成日里枯坐在白梅树下,不肯出去活动活动,倒成了供人观赏的模特。
他就是从不给诸葛贞儿捡毽子又如何?
诸葛贞儿还不是日日都来,风雨无阻。江瑟瑟心头烦躁,接连走了几步,便疑惑。
可不是,这日日都来的人,怎么好几日不见?
难道,出事了?
不管怎么说,江瑟瑟在这异时空,还没有一个女性朋友。算起来,这诸葛贞儿,正是她第一个小姐妹。
纵使诸葛贞儿再怎么倾慕晏璎,可毕竟也没碍着她江瑟瑟的眼,她生哪门子的气?
江瑟瑟摇摇头,丢开那些烦躁的、不愉快的事情,往永贞宫去,想要摸查清楚。
谁知,还没走到永贞宫,便在御花园驻了足。
苍霞湖畔,几个洒扫花木的小宫女,叽叽喳喳议论着,竟忘了避讳旁人。江瑟瑟站在繁茂的花圃后,听得几人说开的话,不由得愕然。
她眨眨眼,瞅瞅四下无人,再不敢多听,飞快地溜出了宫门。
永贞宫,她是不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