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莱地方军大溃败,任军官们如何吆喝追逐,那些地方军头也不肯回。
士卒们都不是傻子:津国公的兵马已经打败关宁军,转头回来击溃登莱本地地方军还不是和玩一样?到时候秋后算帐,士卒们为登莱巡抚史含章卖命就是一辈子的污点。早一刻逃离这支毫无希望的军队,就少一分被津国公清算的风险。
难道还留在登莱军军中,等着虎贲军回来大屠杀?
两万地方军撒着腿狂奔,把那些做工低劣的武器和盔甲全扔了——那些地方匠户打造的刀剑,都是偷工减料的作品,拿去切菜都嫌不够结实锋利。更别提那些薄得不像话的绵甲了。既然此时大溃败了,这些劣质装备就没有必要继续留着了。
那些地方军的武将也一个个都是人精。他们听到李植大败关宁军的消息,也一个个暗道不妙,脚底抹油要溜了。他们表面上策马出去追逐溃兵,叫喊着砍杀着,其实一跑远就直接逃了,没有一个人还回来接受史含章的指挥。
本来前呼后拥的史含章站在那里看军官们“收拢溃兵”,结果身边的武将一个接一个跑了。最后除了几个文官和家丁还和史含章站在一起,史含章身边竟没有了一兵一将。
致仕的贵州巡抚陈万信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喊道:“竖子!这些竖子全溜了!”
好久,史含章才反应过来,明白那些武将和溃兵们是不会回来了。自己率领两万登莱军攻打登州,最后竟是这样可笑的结局?
史含章尴尬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跨上军马,带着家丁和几个文官、士绅往南面的栖霞县行去。
史含章的登莱军以栖霞为粮草集散地,栖霞可以算是史含章的大本营。这里不但有登莱军的粮饷,更有一百多名山东士绅。
栖霞县的县衙二堂中,山东的名士汇聚一堂,都在等着史含章打下登州的消息!这些人中不乏致仕的官员进士和富得流油的举人,都是这次山东募资“倒李”运动中出钱最多的。
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从登州战场跑回来的信使到县衙里汇报前线的情况。
开始时候,士绅们还在为登州久攻不下摇头叹息。不过他们也不是太焦心,毕竟山东只是这次“倒李”运动的分战场。只要入关的关宁军击溃李植的虎贲军,山东迟早都要从李植的魔掌中光复。
然而等史含章和几个文官灰溜溜回到栖霞时候,栖霞的名士们就傻眼了。
登莱军就这么一下子全溃败了?一个兵丁都不剩?就连登莱各营的将领都跑了?
当然更令人感到惊骇的是滦州那边传来的消息。李植居然打败了关宁军?号称天下强军的七万多关宁军兵马,一入关就被李植打溃?
李植的兵马只有三万人,怎么会强悍到这种程度?
此时此刻,本以为稳操胜券的山东士人们只剩下满肚的惊疑。然后这种惊疑渐渐沉淀下去,变成了恐惧,害怕。
士绅们明白,要不了多久,李植就会率兵杀回山东。这些凑钱“倒李”的士绅们会被李植怎么对待?以李贼杀人魔王一般的名声和作风,结果已经不言自明。
士绅们越来越害怕,突然有人大声喊道:“抚台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李植如今恐怕已经知道我们集资倒李的事情,他的骑兵从滦州赶过来要不了几天!”
有人颤着嗓子喊了一声:“若是让李植抓到我们,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举人周学目猛地站起来,在二堂中大声说道:“诸位,此时田产房屋都顾不上了,我们不如速速回家整理黄白细软,速速到南直隶躲一躲。从沂州入南直隶不过九百里,我们最快速度过去,比远在滦州的李植还要快一些。”
登莱巡抚史含章听着周学目的话,脸色惨白。士绅们可以躲到南直隶去,他堂堂巡抚躲哪里去?此时坐下来细细一想,史含章知道大胜归来的李植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甚至天子都不会放过自己,就算自己躲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抓出来。
他愈发后悔自己组织什么“倒李”行动了。本来好好的巡抚当着,怎么要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
史含章正在那里懊悔,陈万信大声说道:“抚台,如今之际,只有走为上策了!抚台意下如何?”
史含章想着想着,已经面无血色。他一挥手,悲怆地说道:“走!速速走到南直隶去避风头!”
听到史含章的话,二堂中的士绅们都站了起来,便要快马回各州县的家中去取银子细软。
但众人还没有走到二堂,就看到一个史家家丁慌不择路地跑了进来。那个家丁在二堂门口的门槛上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然而他是个极为忠心的,顾不上疼痛,趴在地上就朝史含章喊道:“老爷,快跑,李贼的密卫来抓人了!”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个家丁的话,县衙正门突然传来“啪啪”几声枪响。显然是李植的密卫懒得再和家丁、衙役们口舌,动枪冲进来了。
史含章只觉得脊背一凉。他猛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头也不回就往县衙后门走去。
众士绅们一个个面无人色,跟着史含章就往后门跑。
然而他们只走了十几步,就一个个接一个地退了回来。
“密卫大使”韩金信身穿御赐飞鱼服,头戴乌纱帽,腰挎绣春刀,脚踩黑面白底皂靴,带着三十几个密卫从后门进了县衙。密卫们手持短铳,将试图逃跑的士绅们全部逼回了县衙二堂。
史含章一步一步倒退,倒着走回了二堂。他进入二堂后转头往前面一看,果然正门方向也冲进来五十多个手持短铳的天津密卫,自己已经是插翅难逃。
韩金信走进二堂,摸了摸腰上的绣春刀刀鞘,哈哈一笑,说道:“当真是群贤聚集啊,想不到被本官一锅端了,可惜,实在可惜!”
史含章再也顾不上体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说道:“韩大人放过我们这一百士绅,我们每人出一万银子求韩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们去南直隶。一百多人就是一百多万两银子,韩大人这辈子都花不完!”
韩金信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