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一年的春天,哥哥从武汉给我邮来一件夹克衫,一双红皮鞋,还有一顶学生帽子。天渐渐暖和了,换下棉衣棉鞋,妈妈让我穿上夹克衫和红皮鞋。
穿上这双红皮鞋,总感觉不大得劲,但低头看着红得发亮的皮鞋,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昨天我注意了一下,全班不论男生还是女生,还没有一个人穿皮鞋呢,我是第一个穿皮鞋的呀,我高兴地背上书包和张头、小三、铁仔一起上学去了。小三问:“小生,这双皮鞋多少钱买的?”我得意地告诉他们:“这是哥哥从武汉邮来的,还有这件衣服和帽子,哥哥在信上没说价钱,我不知道。”铁仔说:“挺好的,你穿上挺精神。”听了他的赞美之词,我有点飘飘然了。这时,张头笑着说:“不过,有点太显眼了。”小三接着说:“各穿各的,谁穿什么,这是人家自己的事。”大家说着笑着上学去。
到了教室,看见我穿了红皮鞋,可热闹了。有的问价钱,有的夸鞋好,有的撇撇嘴,有的瞅两眼就低声议论起来……但好在是一个班的同学,还没人在我面前说什么。下了第一节课,有几个老师,看了鞋也问我,我感觉还是很好的。
上间**,我注意了一下,全校一千多小学生,几十位老师在内,除了我一人外没有一个穿皮鞋的,我心里正美着呢,谁知道体育老师叫一声:“解散!”呼啦一下子,外班一帮男生跑过来围着我比比划划着,有的说:“还穿洋服!”有的说:“红皮鞋真亮!”有一个说:“真象地主家的阔少爷!”叫我地主少爷可气坏了我,我正要去打他们,他们却嘻嘻哈哈地四散跑开了,边跑边喊:“小地主!小地主!红皮鞋!红皮鞋!”我回头一看,还有几个女生指着我,不知在说些什么。女生也笑话我,我更生气了。那时,蒋介石是全国人民的最大敌人,地主是二号敌人。我因为穿的衣服和鞋是新的就成了……太可怕了,我不敢想了。唉!就怨这双新皮鞋,就是它使我倒的霉,怎么办呢?对,不穿它,从此以后不穿它不就行了嘛!好不容易盼到午休了,回家的路上,还有一些人撵着看我的红皮鞋,有的孩子讨厌地喊:“小地主!红皮鞋!”我生气地不理他们,加快步伐往家跑,到了家第一句话就是:“妈,我不穿皮鞋了!”妈妈吃惊地问:“怎么了?”我十分委屈地说:“全校包括老师就我一个人穿皮鞋!”妈妈说:“那多好呀,说明你有,你称!”“都成了地主了,还有什么呀有?!”我眼泪落下来,翻出来一双旧布鞋,换下那双新皮鞋。
没过几天,旧布鞋坏了了,没法穿了。妈妈不给做新鞋,那时候,不论大人小孩都穿家里做的布鞋,根本不买鞋。没办法,我只好又穿上那双红皮鞋提心吊胆地去上学。可是,这一天倒安静,没人看了,没人问了也没人喊了。可我却看这皮鞋不顺眼,想办法让它早点儿坏,好不穿它。我不给它打油,在路上,只要有时间,就用它踢石头籽,踢马粪蛋子和土拉块,反正见到什么就踢什么,不几天,红皮鞋的鞋尖就被我踢得发白了。就这样,这双皮鞋在我脚上没得好,很快,这双皮鞋就完成了它的任务,下岗了,不能再穿了。
它使我患上了怕穿皮鞋的后遗症,此后一直到青年时代,我都没穿过皮鞋。记得刚参加工作,二哥到武汉看哥哥,又给我带回一双皮鞋,我硬是没要,把二哥气够呛,直到孩子们大了,穿旧的皮鞋还没坏,扔了可惜,我捡起穿上,才又开始穿皮鞋了。
现在想起那双新皮鞋,倒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它了!现在的话:人言可畏!就说人的话可怕!因此,大人们不要用冷言冷语刺孩子,小孩子也要学会说话,不要用话去惹别人生气,要善待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