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徐富伯冒了严寒,来到省城长山,拜访水利专家李林同志。一场倒春寒,气温骤然下降。三月春风似剪刀,街上下起小雪,寒风裹着雪花,刮到脸上刺骨的痛。路上行人稀少,徐富伯下公共汽车走好久,一路趔趄,来到李家楼下。
李林听到喊声从窗户伸出头来,看见楼下站着一个年轻人,知道一定是徐主任来了,马上下楼,看着徐富伯到了门口,脸和耳朵冻得通红。
“你是徐主任吧?”
“我叫徐富伯。”
李林把徐富伯迎进屋里,把发着木炭火的火盆子挪过来,“先烤烤火,暖和暖和。”
“我不冷,”徐富伯打开公文包,拿出整修北斗山水库的论证报告和设计图纸来,递给李林过目。年前他就把可行性论证报告和设计方案搞了出来,已经县革委会讨论通过,为慎重起见,确保万无一失,按时动工,他拨通了李林办公室的电话,拿来请他审定。
说心里话,李林对过去修建北斗山水库的事,是大有意见的。他直接跟刘克俭书记进过言,作为水利方面的技术人员,他的意见没有得到领导层的采纳,结果弄成报废,劳民伤财,给国家造成巨大损失,他心痛,但那个时代,他无可奈何,甚至抱无所谓的态度,直至他调往省城,他都没有把话说出来。直到前一年,彭县长特意来会他,请他出山。他劈头就说不管这事。但是老彭同志彭县长,又是道歉,又是恳求,说他不出山,他就要“三顾茅庐”,他被感动了,盛意难却,他把他的想法向老彭倾诉,并提出整修的办法。在徐富伯的话里,他得知他是大学生,也是一名知识分子,也有老县长一样的心情和打算,他更加心动了,他决定抛弃前嫌,力促北斗山水库整修好。
李林接过材料,从头到尾仔细看过,是完完全全地照他的方案去做的,他忽地又想到方案还有欠缺的地方,得补充进去。
“你知道吗?北斗山的地质是紫色页岩层,紫色页岩,俗称“见风消”,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化,侵蚀,涵洞的底层会变成一滩软泥巴。大水一来,软泥巴会被旋涡转进,堵塞涵洞,为保险起见,一定要在底部两边各开一个一尺见方的铁闸门。这样,涨水的时候,可以让上面的泥沙流了出去,枯水季节,可以把底部的浮泥先放出来。方案其它的地方都可行。”
徐富伯如获至宝,“行,我们一定照你说的办。”
告别李林,徐富伯急忙搭上公共汽车,直奔长山火车站。雪停了,天气逐渐转暖,看来天就要放晴了。
令徐富伯没有想到的是,施工方案一下达,红沙河人民欢欣鼓舞,北斗山水库受益区的广大社员群众,自觉组织起来,谢绝外地劳力支援,仅仅花上二十五天时间,就把水库重新整修好。待到春雨到来,水库渐次蓄满水,达到足够的容量,为迎接九大胜利召开,献了一份厚礼。人们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着,看不出来,这个白面书生的徐副主任,管起农业来,还真有两下子。于得利也当仁不让,多次在全县的各种大会,宣扬整修水库的成绩,他的弦外之音,整修北斗山水库,是县革委会的英明决策,这种成绩,应该记在革委会主任的功劳簿上。
次年,按照彭怀德提出过的方案,修建扬程水泵,把水引到阳江口,修起天桥渡槽,北斗山坡上那仰天灌溉的水田旱土,也都有了水源,库区的几千亩良田,均可旱涝保收,这是后话。
忙了几天之后,徐富伯抽空回了一趟老家。上中学时,寒假暑假回到家里,每当看见父亲母亲荷着锄头,去到地里哼哧哼哧挖着土,带着满脸皱纹和手上的老茧。吃饭的时候,打开锅盖,锅里焖着大锅红薯,红薯上面蒸了一碗白米饭,母亲像往常一样,端出大碗白米饭,给徐富伯和弟妹三人,三一三十一,每人分上一小碗,她和父亲就着从酸菜坛子里抓出来的大碗腌豆角腌辣椒,不用碗不用筷,一手拿个熟红薯,一手拿根腌豆角腌辣椒,大口大口吃起来,他和弟妹吃着白米饭,心里很不是滋味,眼泪都快流出来。父亲和母亲,为了他读书考上大学,为了弟弟妹妹快快长大,节衣缩食,把好的东西急留给他和弟弟妹妹吃,而且下命令似的,不准推让。难怪书上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深切地体会到了。他要发奋学习,要干出一番事业来,报答父母亲。他毕来之后,按照自已设计的学图,稳扎稳打地去做。他在北斗山大队劳动锻炼时,每天到山上去拾野粪,不顾及脏,忍受着难闻的野粪的臭味,这是一般的大学生所做不到的。他赢得了社员群众的好房评,受到地县领导的表彰,被选进县革命委员会,并且当上分管农业的副主任。当时很多人都替他担心,一个读书人,来管农业,会把农业搞砸的,他没顾及到别人的躯心,他有自已的主见,他虽不是农民出身,但他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他懂得农民的疾苦,他知道他们想的什么,需要什么,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干下去,他力主整修北斗山水库,力尽千辛万苦,找到水利专家李林,得到他的支持和帮助,很短的时间,就反北斗山水库整修好。“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这句知识人的话,老百姓也懂。
毕业后第一次回老家,父母新都很高兴,“儿啊,听说你发达了,好事呀,怕是老祖宗贯了吧。”发达,什么发达?这还不是政治仕途上了第一个高度,徐富伯没有回答,让父母亲说去。
父亲话不多,只是母亲唠叨起来,她突然提到一个事来,问徐富伯“儿啊,岁数不小了,已经对了象了吧?”
没到料到,现在徐富伯不能像在北斗山大队哄骗那些妇女那样,说:“有啦,孩子都七八岁了”,这是自已的母亲,可不能不说实话。
“还没,妈,这事不用你老操心。”
“不操心是假,你这么大岁数,还不成家”。有点责任的意思,他转过身子去唠叨着,“村子里头,像你爸和我这般岁数的,孙子都八九十岁了,再过几年,就可出工当劳动力了。”这话可触动了徐富伯。在农村里,像他的父亲母亲这辈子的人,常年四季在生产队的出工,没个人天光早夜,实是够苦够累的,真希望新一代早出来早得力,让老一辈有一点清闲的日子过,像徐富伯这一班子人,却没有考虑得这么多,在他们中,就只有曾科林和隋凤桃成了一对,听说王志成也恋起爱来了,红河时报社的,这倒搓帮徐富伯把他弄到革委会秘书组来。不过,他不用着急,大学毕业生,革委会副主任,决不会轻易落空,时间迟早而已,他自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