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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东窗事发(3)
    父亲去世后,二婶子变化也大。就从前不爱搭理我们姐妹的二婶子,这会一见到,总是拉着我们的手说长说短。无非你们的父亲生前是洁净的人,受人敬重,你们作女儿的,出嫁在人家里,要会做人,替你父亲长脸,你母亲又不多言的,这话就由我跟你们说吧。二婶子或许是好心,但我们听了,总觉得刺耳,心里难受。那份失去父亲的深疼,会醒悟过来。每次母亲都叫二婶子不要对我们说这些,她相信自己的儿女们都是聪明的,在社会上,在人家里,做得好人的。但二婶子总是要说,有次还又说到了鹿女出嫁时父亲病着的情形。把鹿女给说哭了。本来鹿女出嫁时,大家约定不哭的,但由二婶子哭开了头,然后家里哭得稀糟一团。鹿女婚前,父亲一直病着,大家心里就一直难受,都不愿产生那样的联想,由着家人的痛哭,无不让人产生那种联想了。尔后,真没多久,父亲就死了。

    微风总从后门往屋里吹,吹来母亲菜园一园的瓜果清香,吹来那一抹淡黄的阳光轻轻流淌。那些日子对鹿女来说,是温馨而凝固的,她愿凝滞在那里永不前行,永呆在那个少年阳光的家里。只是她怀孕了,不久将嫁入这村庄的某户农家。青春的梦想不再明朗,记忆似乎都是模糊的。鹿女只记得某年的端午,她与陆仔在柴山里迷了路,下了好大的雨,感觉就象是漂浮在母亲的半桶上……就是那个雨天,陆仔占有了她。

    然后,她还来不及细想,就成了一个平常的农家主妇。才结婚,便经历了父亲死亡的伤痛。如此清纯的一个女子,就此做起了吴汰的儿媳妇。就她又怎地心甘?二婶子这一说,无不挑起了鹿女隐藏内心的幽暗。忍不住就痛哭起来。我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为鹿女感到难过,就象那时为小姑难过一样。

    每论这时候,母亲都默然的坐着,并不言语,也不悲伤。很平静的等二婶子说完话,就自干活去。也不管我们是否吃饭,只叫我们早些回家去。我们也就收拾好东西回家了。母亲从不在我们面前表现出失去父亲的悲痛。因为祖母曾交代过,父亲去世了,不会再回来,即使太思念,也不要在家哭哭啼啼,那样对孩子们不好。因着祖母还在,父亲死去的身份还是个化生子。母亲虽不大喜欢表现自己对孩子们的爱,但却从现实一点一滴做起。

    父亲去世后,母亲真没在家哭过一回,即使她是多么思念父亲,也只在他们一起睡了十几年的六弯床上多躺一会。倒是二婶子,总是对我们姐妹说这些,是好,是坏?真分辨不了。就二婶子,管好堂弟建就不错了。但有一点是可肯定的,那就是二婶子比从前大气了。每次家里来客人,都可到她家吃着饭,菜也做得很丰盛。时有鹿女与我回娘家,母亲不在,就会在二婶子家吃饭,那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也许由着自己也娶了儿媳妇,不那么尖锐了吧。

    就父亲的离去,小姑所受的打击也大。就她那破烂的家中,再也不会有冬天里,她大哥的白绒帽出现了,也不再有那份大哥关怀的温暖与亲情。就小姑,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无论做了什么,或不做什么,都是大家不重视或忽视的。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人把她当过一回事。来了就来了,去了就去了,做了事,就做了。缺少时会想起,不缺少时,便忘了。也没人认为小姑在为大家付出,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自然存在,天经地义,也无需感激。

    就三婶子对小姑更是这样,就三婶子心中,还是不能理解三叔兄弟之间的情意。当然更不能理解小姑对他们的情意。还只有小姑无论怎样,都要去讨好巴结这个嫂子哪个嫂子。父亲在时,还有几个人去三叔家,父亲去世后,真没人去了。对于这样一个三婶子,三叔也是毫无办法。大凡三婶子是个大懒虫,又是个有口无心的人,人去了,不是害怕搞饭吃,就是害怕人家找她借钱。所以年年月月,巴不得没人上她家门。所以三叔就常背着三婶子,给家里人钱,似乎这才是唯一平衡他内心歉疚的办法。

    四叔出走了,祖母更是觉得小姑无论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不做的话,就是不孝。二婶子当然对小姑没好感,因为从小到大,小姑就帮大嫂比帮二嫂多。母亲呢,心里对小姑并没有恶意或是感谢的,但她又是个生性少言的人,不会说出来。平时也忙,来不及理她。本来年纪也相隔一大截,有啥好亲热的呢?大姑又隔得远,两姐妹一年上头难得见一次面。小姑父又是个喝了酒就胡闹的人,不喝酒,也是个没脑子的乐天派。人穷还气大。每每走人家做客吃酒,人家总是会气着他,气得他酒都不吃了,就跑回去了。搞得亲戚心情都不愉快。或太没有人把他当回事了,他就气着跑回去,好引起人家的注意吧?

    父亲去世后,姐们回娘家比从前更勤快。六月里,大姐二姐都会回来。因为母亲种的水田要插秧。起初两年是陆仔去母亲家比较多,每次都从自己家带过牛与板车,就如小姑与小姑父那时去祖母家一样。但从小姑身上,鹿女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或类似小姑的命运。最终,她就不同意陆仔去帮母亲干活了,自家也不种地了,做起了生意。这是鹿女思考了许久,才做的决定。人有不如自己有,包括父母有,也不代表自己有。但陆仔还是是母亲心中最好的女婿。肖伯母也说陆仔是母亲最好的女婿。

    母亲菜园的橘子熟了,是陆仔帮忙去卖,母亲喂养的猪长大了,也是陆仔帮着卖,母亲的棉花摘起来了,还是陆仔用板车拉到采购站去卖。母亲一没牛二没劳力,田间重活全依赖着陆仔。但从做了门生意,陆仔与鹿女就没多少时间去母亲家了。母亲卖东卖西的钱,也都支助给了他们。

    母亲很孤独的,每天伴着父亲留下的那块桔园,修理那些橘子树,都没种地了。那时三姐亦搬离了村庄,到了青苔镇。三姐本来腿就痛,每年春天都痛在床上起不来,春天正播种的季节,不能动,怎能干活呢?由此三姐也没种多少田地。三姐他们的新房子,父亲在生就给他们做好了,都挖掉了屋前屋后长了几十年的树。三姐孩子还小,也不急用钱,由此三姐就在家学着裁缝理发之类的手艺。家里收拣是这一方最干净的。但有春天过去,三姐的腿好些了,祖母有事无事的就抱着一大堆衣服来让三姐缝补。没日常用品了,也是三姐跟她买。还有四叔田间里的活,小姑没来,就叫三姐过去。就母亲一个人在家,也从未叫过三姐去干活。但祖母不,谁都可以由她支配,特别是三姐。祖母自以为小时候对她有恩,为了她的腿,背着她行走了好些里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三姐大了,报答她,是应该的。所以三姐尽管没种几分地,但总没多少时间休息,来年春上腿还一样的痛。

    我很理解三姐住在祖母与母亲身边的痛苦。最终三姐决定搬走。三姐夫很便宜的卖掉了父亲给他们做的大房子,还在母亲家住了段时间。母亲忙得要死,三姐夫的几个徒弟还要母亲挑水搞饭吃,换下的衣服,也是母亲洗。我们家吃水是很难的,要走几里路去挑。母亲年岁不轻了,一天挑四担水,还是很吃力的。三姐夫从来都不跟母亲挑,每天都忙得天黑了,才回来。一回来,就是大脸盆小脚盆的,将一满缸水三下两下就用光了。三姐夫从前那样勤快老实的一个人,从进我们家门就变得懒惰而自私起来。就母亲招的这门女婿,从来就没享过一丁点福,只是受尽了苦。三姐是个实在温厚而善良的人,看不得母亲为自己受苦。于是住了不到半年,就搬到青苔镇投奔了大姐。后在镇上开了家理发店,日子才有所好转。

    父亲原也不是把三姐留在家里发家致富,而是担心三姐性善腿痛,去了人家,受人欺负。可父母的付出谁又懂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父亲有私心,想为己发家。就父亲临前,还想着将堂弟建过继到自己门下做儿子,就是怕三姐夫对母亲不好,又对我们这些做女儿的不太信任。最终因大姐与三姐的反对,没成。

    父亲还是潜在着一般农人的多子多福的思想,在他梦想中,那才是真正的发家致富,家大口阔。尽管他送女儿们读了那么多书,培养她们成才成人,但也抵挡不了他心目中子孙满堂的渴望。那或是他一向让着二婶子三分的真实原因。可父亲那家大口阔的梦想到死也没有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