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三叔已由民兵转成红军,用乡下话说是当兵去了。与肖伯母的养子肖立红一起。肖伯母没生孩子,就收养了肖老大的大儿子。肖老大生了八个孩子,穷得没饭吃了。肖老太爹治蛇伤的秘方也传给了肖伯父,而没传给肖老大。由此两兄弟一直不和。再则,肖伯母又在村里当妇女主任,好事都摊在了肖伯父这里,没生孩子倒是天意。
肖老大开始并不情愿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肖伯父。但想肖伯父的家庭条件不错,肖伯母一女流之辈还识得几个字,当上了干部,也许会给儿子一个好前景。而最终儿子仍是他的,是会亲亲爹亲娘的。肖老大的主意没打错。肖立红过来后,肖伯母非常疼爱,送他上学,然后又送去参军,当了兵。那时代当兵是年轻人最好的出处,也是每个年轻孩子的梦想。当了兵,就等于有了铁饭碗,退伍后有工作分配,还可留在部队考军校当军官,可谓前途无量。最起码是个公家人,吃国家粮。能把一个孩子培养成那样并不容易。
参军也并非人人个个去得。一要家庭成分好,二要家有党员,三要工作积极,社会主义思想又红又专。肖立红是肖伯母的养子,条件成熟。三叔之所以去得了,是因祖母搁的本家亲戚起了作用,陈印堂的二儿子保亭,在故河口村当书记,三叔与他同着了姓,就当作他兄弟被提走了。由此三叔成了我们家的第一个公家人。
现在正是鲜花盛开,蜜蜂嗡嗡飞舞的季节,在小镇听着蜜蜂飞舞的嗡嗡声,心会油然一股思乡的情绪。天鹅洲的三月,花朵蓬蓬,农舍门前一派温馨,农家厨房有醇香的鸡肉汤,农舍外有农人劳作的身影。油菜花金黄的遍山遍野,小麦须青葱得无边无际。三月的天鹅洲透彻的,似没人烟。三月的田间清淡辽阔的,随绿风吹拂,吹拂一个鲜为人知忧伤的人间,它在那里。于情于景中,我也很喜欢听大姑讲三叔。
三叔来到这人间的季节,正是万物待生之际的三月。故河口待分队分田。三叔于分田前一刻,呱然落地。由此大姑说,三叔是他们姐妹兄弟中命最富贵的。一生下来就有田地,记了工分,有粮食分,有饭吃。
三叔从小被家人称做王子,身材比父亲还高。读过几年书,当过几年民兵,十六岁就去当兵,二十六转业回来,在故河口镇分配了工作,然后娶妻生子,一生都很顺利。在部队里当的是食官,从来就没饿过哪怕一分钟的肚子。没有经历象大姑父亲二姑二叔那样坎坷饥饿的人生。农民之家算是出了个名副其实的公家人。
父亲那一代人身材都高,长相也好。男的在一米八以上,女的在一米六以上。这都因祖母天生的美人坯子,高挑的身材,削瘦的脸膛,乌黑的头发。即使老了,身材也好,没有发胖,而且一头乌丝至死色不变。
祖母洗头将那一头乌丝披散开,不仅漂亮,还迎着阳光,藏在村底,又是个老人,太出乎意料。从来祖母的头发都是卷一个毡,象从前大户人家的闺秀。祖母一直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那是祖传的一种基因。父亲三叔乃至大姑都遗传了这个基因。三叔更是青出于蓝而甚于蓝。
只有二叔没有继承祖母的基因,似祖父。长像也最象祖父,个头敦实,性情憨厚。那时二叔已十八。祖母想给他说个媳妇结婚成家,也算免了一桩人生大事,只是一直未成。你说二叔绰号三两,人老实吧唧的,家又有一个狠老母友打卦,谁敢嫁?父亲要不是那上等的人才品貌,母亲能嫁过来吗?
某日,余水国来祖母家看望他的大女儿余秋香,顺带来几丈布匹,交代余秋香给婆家的老小做身新衣服,问她在婆家过的可好?祖母在旁听着,生怕余秋香吐出她友打卦的恶来。余秋香对来看望她的父亲余水国说:“一切都还好,只是在此好孤单,想有个说话的伴,爹,俺家二叔子已到了结婚年龄,您在青苔村下替俺找个作伴的来?”
祖母一听母亲的话,当场感动得稀烂,直捂着胸口,对外公说:你真是养了个好闺女,能娶着这样的好儿媳妇,是我前生修来的福分,也是章蓝前生修来的福分,我要积德感恩。也是从那时起,祖母不再对母亲百般刁难了。
外公回青苔后,便在村下给二叔物色对象。村下有户人家姓许,与祖母同姓,家有四个闺女,大闺女在青苔村当妇人主任,二八年岁,待嫁闺中,长得漂亮,读过夜校,认得几个字,叫培秀。在外公心中,母亲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伴,然后还沾点小亲,远房的老表,算是娘家的人。(其实也不是沾亲而是沾邻,与我们的幺外祖父住隔壁几十年,俗说远亲还不如紧邻就是指这个状况的。)到一个家庭去做媳妇,不会受欺负,更不会受婆婆的气。最起码受了气,有个人说说,出出气。
余水国是聪明人,早从余秋香的言语中听出她在婆家过的不太好,确实还很孤单。看那家的婆婆外号友打卦,该是多么策巴的一个人?难怪俺秋香到了陈家就只记得做事,连孩子也不晓得心疼的,原是压抑所致。只是人家许培秀瞧得中她家老实巴交的三两么?大家伙一直叫二叔三两,都不记得他真名了。二叔尽管没读一天书,却有个好听的书名:章松。这也缘于二叔是儿子。早前的女子没书名的多的去了。
外公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了个法子,就跟父亲商量来着。父亲听了也觉得好,于是两婿翁就如何怎样的策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