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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跟上那个把光超越的男人
    和邀月之间的互动就如同一个游戏,游戏的宗旨是看一个曾经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绝代风华之女宗师,如何在一种从九天坠落深渊的落差中变化。

    李忘尘是游戏的设计师同时也是玩家之一,而邀月是唯二的另一名玩家。

    游戏当然是要获得快乐的,但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如此天差地别,注定一开始获得快乐的只有李忘尘。

    他时时刻刻地招惹邀月,方式多种多样,结果总是唯一邀月的破防时刻,以及李忘尘的偷偷窃笑。

    但游戏偶尔也有其他的发展模式。

    比如有一次,两个人共同邂逅了到一场江湖情仇,那可真是极为经典狗血的展开了。

    是夜,山野,风雨大作,有人痴迷武道,投入寺庙之中,寄望于自己眼中的玄奥秘籍,可以求得到一场大欢喜、大解脱、大领悟的满足突破。

    寺庙的长老不是善人,他盘坐于阴暗佛像之下,点点滴滴铜钱大小的烛光落在脸上,照亮他的半截断眉、鹰钩鼻梁以及嘴角内藏的某种凶戾。烛光还照亮手上的佛珠,颗颗饱满充盈智慧光彩的佛珠中藏着一节森森白骨,其根源不是任何为人所知的飞禽走兽,分明是人身子上长出来的东西。

    哗啦啦

    李忘尘是风声,吹得寺庙里经幡摇摇曳曳起起落落。邀月是雨声,打得寺庙门口的大铜鼎滴滴答答滴滴答答。风声雨声之中,就有个痴人走进了庙殿之中,他的眼在黑暗中反射出一点点寒星似的亮,这亮里又好像有种火烧似的灼,光与热同时并存,人的双眼近乎是太阳。

    长老回头,“你来了”

    他们并没有发现有两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门外。

    邀月虽然成了人质,却还保留着一定的武学修为,在李忘尘面前约等于零,却也可以轻易地逼音成线,“什么意思”

    “看戏,品评。”李忘尘说,“经历。”

    “无聊戏,小儿品。”邀月说,“没必要历。”

    李忘尘笑道,“你不愿意也得呆在这儿。”

    邀月的眼神更深邃和锐利了,她只深吸一口气,再不说话,她大概也已经是玩明白了这个游戏,或许不明白李忘尘的根本目的,却知道臭小子想方设法地激怒她。她已经生过太多没必要的气,或许比此前一辈子都要多,再不能轻易破防。

    这时候,寺庙内的两人也有了全新对话。

    长老说,“我要的东西,你是否已带来了”

    痴人毫不犹豫的点头,迫不及待,像是听到长老说话前就在脑海中预想过此事的发生,“三十两,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伸手拿出个小布袋子,五指捏得用力,像是捏着一团炽热的火或是激昂的光,因激动而手臂颤抖,凹凸不平的白银摩擦挤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声音对长老而言,简直像是一个开关,他激动也真动,猛地回头,逆光看向痴人,面目成了黑乎乎的一团,三三两两微茫的烛光就从身体的轮廓溢出来,那光太微弱了,以至于凸显得他眼中的光更亮。

    长老大喝一声,“你当真要求得大道”

    痴人直接跪了下来,身体挺直,双手合十,十指拥趸着钱袋子,脸上满是虔诚,“是啊,长老师傅,您就收下小人罢。”

    长老颔首,“老衲一身武学,满腹佛经,种山中,栽林去,未免可惜。缘空得性,灵悟澄成,总算觅得一位好传人、好弟子了。”他似对话,如感慨,言中五味陈杂,语里无限遐想。

    痴人几乎热泪盈眶,大叫一声师傅,埋头砰砰砰三下重响,磕在地面。

    长老何尝不是情动,深深望向弟子,连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也慈眉善目了一些。

    然后他俩就不动了。

    不只是他们不动了,风也不动了,雨也不动了。

    其实风雨本是李忘尘带来的,他口一吐就是烈风,他指一弹就是暴雨,天地大道如如心,万物同根我我源。这样的伎俩自然没有什么,但邀月仍然暗暗惊讶。

    李忘尘一开始故弄玄虚她就十分不屑,若按照自然本真的运转,此时此地就不应该有任何风雨,这是个十分寂静悄然的夜晚,适合一切隐秘酷烈的事情发生。

    李忘尘却认为,如此有趣的事情,应该搭配一个有趣的环境。

    他呼风再唤雨,将风伯拘而把雨师拿,营造出如今这风风雨雨、风刀雨箭的浩大场面,以至于连跳跃的烛火都有了种力量,连湿润的空气都有种肃杀。力量来自于风,肃杀来自于雨。

    邀月认为这无聊没品,任何大三合的人都可做到类似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李忘尘做到的事情,就不是任何人都可做到的了。

    雨停留在了半空,一点一滴,拉出一串串透明珠子似的长条形状,就如同时间也被凝固。寺庙内的两人也被凝固,长老看着痴人,痴人正在磕头。

    这就十分不一般了。

    邀月忍不住问,“你怎么做到的”

    “这是小东方与你给予我的启示,我虽然无法做到将摩擦力给取消,但力的本质是运动,运动的本质则是时间向量的变化,如果一场运动需要的时间无限长,这运动本身就被取消了,而力量的变化当然也被取消了。”

    李忘尘说,“而邀月宫主你追求永恒不动、至高无上的明玉功要以也十分精彩,我略加修改,商天子三剑再增变化。到最后就成了这样我将时空的三个尺度微微调整,雨水仍在下落,只是下落的时空被拉伸至此前的一千倍,它们需要用一千倍的时间才能够完成本应由的运动,于是这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静止。”

    邀月不太懂李忘尘的某些话语,但作为触摸时空变化的大三合高手,仍可心领神会到某种难以描述的东西。她看向四周,果然发现雨水不是下降,只是下降的速度太慢太慢,而自己现在又早没有了过去超凡入圣的通天修为,等同于一个被蒙了眼闭了耳的状态,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微小的变化。

    点点头,心念奇思妙想几个字,“那人呢死物可任你施为,活物怎可至少,他们应当察觉到这一切的变慢。”

    没错,就算里面的两人被放慢动作,也应该立刻发现自己被放慢动作,他们要有惊恐的眼神,要有慌乱的心绪,可邀月偏偏无法感觉到这一切。

    一旦谈到了武学,她的话便多了起来。

    “色即是空,性灵本真还是会被诸界色相所影响。”李忘尘双手合十,像一尊佛,“人是活物,可活物的种种觉知,无一不是依赖死物。他们看到的光,他们听到的声音,他们触摸到的感觉,都同样地被放慢一千倍,这就等同于一个国家,皇帝再怎么英明睿智,将军、大臣、商人、百姓都成了残疾,这个国家当然也只能跟着成为残疾。”

    邀月沉思片刻,道一声,“好。”

    李忘尘撤开双手,佛的味道也没有了,他笑道,“果真好”

    邀月看了他一眼,很认真很认真地说,“我不如你现在。”

    她一字一句,简直像是咬碎了牙。

    现在的意思就是以后未必,李忘尘当然明白,甚至欢喜,他笑得越发开心,“你是否疑惑我为何如此”

    邀月问,“是。”

    “我在试验。”李忘尘道,“其实你也看出来了吧,长老本是江洋大盗,偷得黄金万两,为六扇门所通缉,因而遁入空门,静听风声,你看看他,伪装得可真像啊。如此恶人,怎么会真正收下弟子他是想要将对方杀死,掠取那三十两银子而已。”

    邀月道,“难怪他有七品武功另一个呢六品武功,他也在演戏。”

    李忘尘点头,“没错,长老不知道的是,痴人不是痴人,看起来被蛊惑欺骗,实际上是一路追查而来的同行,他借着一个三十两银子的机会,隐藏一身武功,寻求着将其擒拿,独吞黄金的机会。”

    邀月忍不住道,“三十两竟能赚得黄金万两”

    “偏偏就是赚得。”李忘尘也似感叹般说,“你看,人多么荒谬啊。一个有着万两黄金的人,就要因三十两丧失性命了。”

    邀月看了看寺庙中的两人,原来长老不是长老,痴人不是痴人,他们都是贼人,一个盗了官家,一个要抢同行,黄金白银与她如同粪土,但这事情确如李忘尘所说的荒谬。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有点意思,但这和你所说的试验又有什么关系”

    李忘尘说,“我很确定,和尚会死在同行身上。”

    邀月翻了个白眼,“我也能看得出来。”

    不得不说,邀月这样的人就算脸上有了一条刀疤,翻起白眼来居然也十分美丽。李忘尘欣赏着这份美感,也知道邀月的意思对于同行的谋划,和尚没有半点觉察,七品与六品的武学差距不大,在一场致命偷袭之后,和尚应当会死在同行手中。

    甚至,以邀月的目光,可以通过和尚的呼吸节奏、行止坐卧、皮肤神态等等,知晓他所修行的功法特征,应当是善于外功、打熬筋骨的类型。

    她可以进一步判断出和尚会被偷袭的一击重创,却不会立即丧失战斗能力,反而会困兽犹斗,激发出激烈的反扑,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和尚是必死无疑,但同行到底是轻伤、重伤甚至身死,那就是邀月也说不明白的事情但这也根本就不是武学境界的范畴了,只有预知未来可以做到。

    偏偏就在这时候,李忘尘以一种笃定的口吻说,“伪装的同行会一掌打在和尚腰腹,和尚会在受创瞬间反击回去,以指法凌空点穴,同行被点中要穴,却不管不顾、乘势而攻,不能给予对方喘息机会。如是接连几招,和尚节节败退,终于在十三招后被擒,同行欢喜万分,以酷刑审问,和尚假意以黄金所藏地吸引注意,口吐毒箭机关,同行猝不及防,身中毒箭,命不久矣,他在临死之前又出手重击和尚,于是两人双双殒命,同归于尽。”

    他的口吻笃定,细节详实,一字一句,居然如同亲眼看过一场如此惨烈厮杀拼斗一般。

    邀月静静看着李忘尘好一会儿,才问,“这就是你的试验你要预知后来事、先觉将到时”

    李忘尘慎重地点了点头。

    时间开始加速了。

    一千倍。

    风继续吹而雨继续下,拥有着万两黄金的老和尚贪婪地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小小钱袋子,他长身而起,挪步连动,伸手触碰那跳动着心中火焰的白银。

    被六扇门穷追猛打这么多年,他总算才在最近一年过上安生日子。他料想风声该渐渐平息,再过一段时日就可开始享用黄金,大盗既然可以变成和尚,和尚当然也可以变成富商。

    从此以后,那些打打杀杀、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就越发远了。

    可越是如此接近那希望的未来,一种莫名的烦躁的火也就越旺盛地在心底里燃了起来,像是什么东西有余,什么东西不够,什么东西还未断掉一样。

    藕断丝连,余情未了。

    他念不下来经,敲不动木鱼,他打不了坐,静不下脑子。

    那就做最后一次吧。他想。

    三十两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感觉,他要终止、断绝、转身、别离,然而这种终止断绝转身别离不是想想就可以做到的,必须要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落在了手上。

    那东西一落在手上,他就心也安了,身也净了,佛祖越发慈眉善目,木鱼敲得清脆有力,一切的一切尘埃落定,他圆满。

    圆画不满。

    在和尚触摸到白银的刹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同狂风暴雨汹涌,烛火闪烁人影窜动,阴谋暴力明争暗斗,李忘尘在心头默念一百一十八下,两人同归于尽,佛像看着一切。

    风停了雨也止住。

    邀月脸上的刀疤闪闪发光,她看着李忘尘,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怎么做到的”

    李忘尘抬头,他的鼻子流下鲜血,像两条蜿蜒青蛇。

    邀月的眼睛颤抖了两下,这是极度反常的现象,他超凡入圣的不该有这种情况。

    李忘尘说,“既能将别人的感知减慢一千倍,我也可以将自己的感知给加速一千倍。而当这交错着的一千倍叠加起来,我与目标所相差的便是嘿,他妈的一百万倍”

    一百万倍

    邀月也被这样一个数字给震撼了,但她随即又问,“你的思维再快,也不应该能预知未来啊这完全是两码事情这不合道理。”

    李忘尘摇了摇头,随着摇头,不只是鼻子,他的五官七窍、眼睛耳朵等等也跟着流下鲜血,弯弯曲曲十分可怖,但他却笑得十分开心,“不,这最合道理了,一百万倍的差距意味着一件事情,我的动作只需要达到呼吸间一百丈,便可以把光也给超越。”

    一向以来,邀月就是不明白李忘尘的许多言辞,也可大概懂得李忘尘的意思。

    但今次,她是怎么也听不懂了。

    呼吸间一百丈就可超越光但是光怎么可超越超越了光又怎么代表着能预知未来了

    她自然不知道,在李忘尘的内在思维上,比她可多经历了一段“时光”。李忘尘没有通过任何武学上的修为造诣去推演两人的厮杀过程,他只是亲眼看到了一切的发生,然后回到了现在,并且再看一次同样事情的产生而已。

    时光等若一条长河,李忘尘可逆流而上。

    “好了,我的试验结束了。”李忘尘擦了擦脸上的血,“走吧,继续朝移花宫秀玉谷进发。”

    自傲的移花宫主露出了茫然神色,眼看着李忘尘哼着歌儿似乎心情不错地漫步而去,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这种情绪十分复杂,描述起来是这么个意思邀月再恨李忘尘,也觉得自己和他是同类,而世人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所以她宁愿和折辱自己的李忘尘坐在一起吃面,也不会给予那些讨好她的人半点颜色。

    这可称得上是一种尊重,大三合武者尊重着同样大三合的武者,而一切爱恨情仇也都是这尊重之后的东西了。就算要杀了你,也是让我拼尽全力的一种杀,而绝不能是如同碾碎小虫子般的杀死。

    如此尊重,对于邀月而言十分吝啬也十分珍贵。

    甚至,就算当日曾令邀月动心的江枫,真的如她心意答应成为邀月的丈夫,两人再怎么恩爱无限,邀月也绝不会给予江枫这份尊重。

    可现在邀月却有一种感觉

    她和李忘尘再也不是同类了。

    她被李忘尘远远地抛在身后,她成了猪狗,即使李忘尘并不会如此看待她,她也成了猪、作了狗。

    但这怎么可以

    这不可以

    “喂”

    李忘尘听到了声音,回头看去,发现邀月正站在原地不动,遥遥看着自己。他又摇晃了一下脑袋,有些恍惚。

    这一招果然厉害,当逆着时光长河而动,就是超凡入圣的大三合体魄也支撑不住,而精神念头也十分虚弱,以至于连邀月站在原地也没有感觉得到。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再怎么虚弱,李忘尘倒也不怕现如今被封存境界的邀月作反。

    邀月自然也没有这个心思。

    她只是说,“我会追上来的。”

    李忘尘呆了一呆,又低下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笑了,“我是把光超越的男人,可不会等你。”

    他转身就走。

    “本就不需你等。”

    邀月拖曳着白衣,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跟了上来。两人再度并行,没有谁在前面,没有谁在后面。

    她跟上那个把光超越的男人。

    工作上的事情终于也忙完了,恢复更新,朝着完结进发,同时预计这个月会开新书,也感谢大家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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