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昏暗,交杂的人影光怪陆离。
撑着身子,倚墙冷冷靠着,郝连战目光凝重。有两个柔然人想劝他休息,被他抬手推开。
“神鹿子,我便问你,这偌大的长阳,又锁了城门,你我到时候如何出去?说不得,谢昶一死,北渝王已经派人,在城中四处搜寻了。”
“狼王,已经在搜了。”约莫刚从外面回来,神鹿子的脸色,带着一种沉冷。
“最近的一队北渝士卒,已经在隔街搜寻。但狼王放心,这处地窖我做了遮掩,当很难发现。”
郝连战皱了皱眉,“我的意思,是你我要如何出去。”
“大王,眼下急不得。”神鹿子劝慰道,“这等时候……我不建议大王,再做什么挑拨之事。北渝与西蜀,和谈的事情已经大功告成,蜀使陈方也功成身退,准备赶回大宛关。若按我的意思,真能出城的话,大王当立即赶回草原,募兵备战。”
我原本就想走的。
当然,这句话郝连战没有说出,一个草原狼王,突然惊惧离开,多少有些耻辱的意味。
“神鹿子,你有无办法,让北渝与西蜀尽快开战?”
“我讲了,已经是尘埃落定。”神鹿子摇着头,“眼下大王需要做的,便是静等时机。不管怎样,北渝与西蜀为了争江山,肯定要打起来的。只要时机一到,我便会配合大王,入主中原!”
“该死的中原人。”郝连战咬牙切齿。
“大王,先养伤吧。”
“对了神鹿子,我的那位忠仆,可有消息?”郝连战想了想,有些闷闷地继续发问。
“那位朝图么?街上搜寻的人太多,眼下不好动作。等过个几日,我再亲自去一趟。”
“也只能如此了。那犬仆,先前替我引开驿馆的守军,也算尽责了。再怎么讲,也是一条好犬啊。”
神鹿子淡淡一笑,表示赞同。
……
几日之后,从内城的方向,终于有一支长伍,到达了鲤州中境。长伍里,不仅是蜀使陈方和几个徒子,在另外,还有沿途护送的一支北渝人马。
约莫是常四郎有意,这次护送的人,正是北渝的虎威将军,常威。
约莫是徐牧有意,这一次来接应陈方的人,亦是西蜀的无敌大将军,司虎。
两人隔着还远,但互相瞪了瞪眼睛后,都开始哭咧起来,顾不得双方士卒的规劝,急急策马跑去,随后下了马,迅速抱在一起。
“我的常威小子诶!”
“虎哥哥!”
陈方坐在马车里,看了看面前的一对人,又看了看四周围,并无言语,目光直直望去天空,一时不知在想什么。
两个时辰的一诉衷肠,司虎才抹着牛眼,终于上了马,护送着蜀使陈方,缓缓往大宛关的方向回去。
大宛关下,徐牧和东方敬两人,都已经等在了城门外。
这一次的出使,虽然有些波折,但不管如何,陈方已然立下了大功。
“主公,人到了。”
徐牧惊喜抬头,远远的,便看见了陈方,在马车里探出了头。反而是跟在后头的司虎,有些闷闷的模样。
“主公!”陈方声音颤抖,隐约破了腔。这位年迈的老儒,以出使北渝,终于立下了功劳。
“陈老先生可好?”徐牧抬头。
“都好都好!唯有一点,长阳清馆的姑娘们,不及我西蜀的俊呐!”
瞬间,徐牧大笑起来。他早已经习惯陈方的脾气,虽是个儒人,但绝不闷骚,为人不拘小节,心中却有山河与桃李。
马车到前,陈方笑着下车。
“主公恕罪,陈方私自出使。”
“老先生何罪之有,若无先生,只怕和谈之事,还需磨蹭个二三月。”
“哈哈!”陈方继续笑起来,“错了错了,不仅是西蜀,北渝也正有和谈之意。老夫我啊,不过是做了一回顺水推舟之事。”
“老先生,一路风尘,还请入城用宴,等饮了接风酒,你我再好好说个一二。”
“甚好!”
……
“所以,常胜便做了局,以斩杀长阳谢家的事情,安抚住了老世家们的急躁。听说那沙戎狼王,被北渝的虎威将军,杀得只剩一口气。但后来不知怎的,又出现了一支数百的黑衣人,以断后的代价,拼死救走了沙戎王。”
酒宴上,陈方认真说着出使的经过。
徐牧转过头,和东方敬对视一眼。各自的眼色里,都露出了一丝担心。
如他们所想,沙戎王的势力,那双手,早已经伸到了中原里。不管是江南的米道徒,或是长阳的谢氏世家,说不得都只是冰山一角。
“陈老先生,可见到北渝王了?”
陈方摇摇头,“并未见到,我也好生奇怪。我一个蜀使,见不着北渝王。反而是军师常胜,一直在与我见面。”
“陈老先生或许不知,打一开始,先生便入了常胜的局,是刺杀的诱饵。而常胜刚好借着这次机会,暂时平定了北渝内的躁乱。”东方敬在旁,犹豫着开了口。
很快,东方敬便停下了声音。还有一截话,他并没有说出。陈方此去,他已经隐隐猜出了什么。但北渝那边的常胜,明显是护住了陈方的杀身取义。
“对了蜀王,军师,常胜那边还提了,歇战之时,会从鲤州退兵五百里。”
“退兵五百里?”徐牧皱了皱眉。一时没明白常胜几个意思,这偌大的鲤州,一马平川,极不好守。现在不管是西蜀,或是北渝,双方附近的城镇,都是半放养的状态,顶多是临近营地,有时候会作为运量的中转。
“陈老先生,常胜要什么?”
“常胜的意思,在释放蒋娴之后,是希望能送羊倌回北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徐牧一时沉默。旁边的东方敬,目光有些眯起,不知在想什么。
“若是能送回去的话,北渝愿用五千套的器甲,作为交换。”陈方继续开口。
五千套的器甲,已经不少。而且,是在西蜀还敌对的情况之下。显然可见,羊倌的生死未卜,对于北渝而言,已经有了不小的影响。
“伯烈,你怎么看。”想了想,徐牧转过了头。
“遮掩。”东方敬沉默了会开口。
“唯有两个可能,其一,是羊倌未死,已经联络上了常胜,常胜此举,是在掩护羊倌的蛰伏。但这般的谋计,有些弄巧成拙,不像常胜的手段。”
“伯烈,第二呢。”
“其二。”东方敬顿了顿,继续开口,“其二的话,还是遮掩,借着羊倌交换的事情,明为退兵五百里,但或会暗中定计。”
徐牧眯起眼睛。北渝的常胜,相比起当初的老仲德,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不过请主公放心,短时之内,有沙戎人的事情,常胜亦不敢乱来,北渝王也会暂时与我西蜀交好。但这只是时局的因素,待时局一过,这江山逐鹿,终归还要打起来。我西蜀现在,备战亦不可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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