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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五章痛哭
    最后一缕白光消失在地平线,天地苍茫,暮色四合,无尽的长夜即将来临。

    玉渊在睡梦中被惊醒,猛的睁大了眼睛。

    抬头,一室昏暗。

    男人一身灰衫背手站在窗前,月光从窗户倾泻而下,他半张脸笼罩在光影里,半张脸沉寂在黑暗中,如同一尊雕像。

    “李锦夜!”

    玉渊猛的一掀被子,光着脚冲过去,从身后死死抱住了他。

    他来了,那么也就意味着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筹谋了很多年,等待了那么多年,他的心愿终于达成!

    老天怜见,真好啊!

    玉渊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体温,心里实在是高兴的不像话,最后起了狡黠心思,仰头就去吻他的唇。

    突然,她顿住,身体往后仰了仰,目光落在他唇上,“怎么了,你哭了?”

    李锦夜手臂一用力,复又将她搂进怀里,低下头,缓缓地将唇靠近她的耳朵,“阿渊,长衫没了。”

    玉渊浑身的血,一下子凉了下来,脑子嗡嗡嗡的响。

    “他死在了凉州城里,连尸体都拼不出一整副,我…我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李锦夜死死的抱着她,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些年我除了争权夺势,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什么都没有做。我明知道他去凉州城九死一生,却还是…”

    李锦夜哽咽着说不下去,“二十万镇西军,我但凡派出五万兵马也不至于让他送命,我心里藏着侥幸,盼他不会出事,盼京中的事情能一击即中。我想得很美,只要拿下四九城,我就立刻让孙焦去支援他,哪知…哪知我竟把他算计死了。”

    玉渊的泪纷纷落下来。

    “他与我打小的情份,一个炕上长大,三岁就差点因我而死;后来北狄被灭,全天下的人都只当我死了,只有他…只有他一次一次来寻我,问他理由,他笑着说我连个梦都没托给他,怎么可能死!”

    说到这里,一股难以想象的刺痛席卷全身,李锦夜张了张口,勉强将喉咙口的血腥咽了下去。

    “到了京城,我们二人寸步难行,夹缝里生存。他看似流连花丛,没心没肺,实际上默无声息的替我做了无数的事,背了很多黑锅。他对我说:你将来是天子,需站在阳光之下,我无所谓,那些暗的,脏的,臭的统统交给我,不脏你的手。他甚至为了我,连周家的亲事都能咬牙应下。而我…阿渊,我害死了他!”

    李锦夜失声痛哭,冰冷的眼泪,顺着玉渊的颈脖缓缓流下。

    他原本想着等自己坐了那位置,要重整这旧河山,要封一个最大的官儿给长衫做,让他成为这四九城里头一个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过日子的富贵闲散之

    人。

    到时候,他愿意出仕便出仕,愿意隐居就隐居,就是他想把三爷娶回家,当老婆一样养着,供着,宠着,他都愿意冒天下之大不违,给他这份特例。

    现在想来,竟全是可笑。世事无常,他连个尸首都不曾给他,繁华落尽,只有一曲忠魂落下。

    再也没有人翻着白眼,冲他放肆的大笑了;

    再也没有人深夜提着一壶酒,找来不醉不归了!

    他短短的一生都化在了自己的执念和皇权争斗的路上,他本应该轻歌换酒、无忧无愁地了此一生。

    在男人撕心裂肺,毫无体面的哭声中,玉渊终于消化了苏长衫战死的消息。

    对天下人来说,他与凉州城同生共死的壮举,买他一个虚名留青史,也算死得其所;

    而于自己,于暮之,于三爷来说,他的死,是心口永远永远无法愈合的一道伤口。

    玉渊轻轻闭上眼睛,泪从眼角划落,苏长衫

    ,你怎么那么傻,不是让你先保住命吗?

    突然,怀中的男人猛的将她推开,他手扶住窗框,躬着身,嘴一张,猝不及防地喷出一口血来。

    玉渊吓得脸色大变,失声惊叫道:“李锦夜--”

    …

    宝乾五十二年,五月初五,端午。

    这本该是曲江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然而这一年的曲江冷冷清清,不见一只轻舟飘过,不闻一声少女欢笑。

    安亲王李锦夜以二十万大军压境之势,一举拿下四九城。

    城破后,未杀一人,以无人之境入禁宫。

    当日傍晚,传来凉州城破,镖骑大将军苏长衫战死沙场,尸骨未存。

    匈奴大举南下,一路烧杀抢辱,无恶不作,直逼京城,

    南边,倭寇大举来犯,数百条大船顺着茫茫大海,剑指两广。

    京城,危在旦夕;

    大莘国,危在旦夕!

    消息传来,新储君李锦夜喷出一口心头血,引发旧伤病倒。

    风满楼,雨急下,英雄末路,如同死局。

    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也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文武百官,世家贵勋,商旅富户,贫头百姓…无不瑟瑟发抖。

    …

    风雨中禁宫,死气沉沉。

    每个宫,每个殿前都由禁卫军前后把守,便是皇帝的寝殿,也不例外。

    李公公听了,心下一震,却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张虚怀骂完了这一句,像是把这辈子窝在心头的恶气都出尽了,弯腰将被子替老皇帝盖上。

    转身欲走的时候,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扭头,脸上晦暗一片,半晌,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皇上啊,真要论起来,苏长衫死在你手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