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 向小园回忆起今晚, 无数次觉得当时她的胆子实在太肥了
而这时的她并不知道, 她纯粹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
苇庄坐在沙发上, 眼神很微妙。
至少有一瞬间小园觉得很微妙, 可是莫名地,几乎是下一秒地苇庄的脸色就沉冷了起来。
平时和她说话也很平和, 并因为她们之间年龄, 社会地位和成就的距离而差别对待。
纵使她不爱笑,几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值得引起她的喜怒哀乐一样。
可此时,小园却敏感地察觉她生气了。
她的坐姿并没有变, 眼眸里像蕴含了亘古不化的冰,她其实不算是凌厉凉薄的长相, 她的眼睛轮廓,鼻子, 嘴唇和下巴的线条都非常柔美精巧,这不仅是外形美,骨相也美。
她如果不是气场太清冷,太拒人于千里之外,肯定是活色生香的美人。
小园怔怔地站着,心里有个声音狂叫, 你是疯了吗你还在想她不冷的时候怎么样
现在该怎么办
她是生气嘛
为什么生气呀
她一头雾水, 又有点不知所措。
“一切都是为了演戏, 对么”苇庄忽然说,目光冷漠,似乎还含了一丝郁气,嗓音如冰水击石,冻得小园微微颤了颤,“我”
不待小园整理思绪说话,苇庄已经站了起来,仿佛也不期待她的回答似的走开。
她很快地走出了客厅,从小园的身旁掠过时,裙边快速地拂过她的裤脚。
小园怔怔地,只来得及轻声地“哎”了一声。
怎么办这话是什么意思
发生了什么
她真的生气了
小园的脑海一团乱麻,第一个反应就是追了几步,又急急地刹住脚步。
对待生气的人一般有两种办法,一是马上追上去,与她沟通,让对方觉得被重视。另外一种办法是先让她冷静,平缓情绪,过后要不要沟通再看情况。
苇庄是第几种呢她会不会不喜欢有人去烦她
小园停住绕回客厅,可将心比心,自己是第一种,她不喜欢自己情绪不好的时候被抛下,这样会有一种很孤单的感觉。
这么想着,她重新追了几步。
不过苇庄和自己不一样吧
小园又绕回来。
等等,她生气了自己没有说法她不是更生气吗
小园皱着眉再次跑了几步。
等等,可是她并不知道她在苇庄在气什么呀要是她反问一句“你错在哪里了”那自己应该回答什么
要是回答我也不知道,那对方不是更生气了吗
小园苦恼地跑过去绕回来好几次,咬着大拇指想了半天,最后叹口气,算了算了,没有搞清状况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万一更糟就不好了。
她愁得五官都皱在一块了。
呜呜。
即使同是女人,年上的世界还是好难懂啊
八角窗被雨点砸得噼里啪啦响,苇庄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无言的灯晕洒了她一身。
夜深,雨更大了,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阴雨蒙蒙,一如那天。
十二岁的她从西洋剑馆回来家中,只有女佣迎接她。
“小姐,您回来了。”女佣接过她的剑套和背包。
“我爸呢”她约了父亲一同商量下半年的课程安排,他是个大忙人,见他一面太难,她提前了好几周和他的秘书预约时间。
苇家的孩子上的一般上的都是贵族私立学校,除了规定的课程,还有自选课程。
女佣回答道“先生和太太去接少爷了。”
她顿了下,“今天不回了”
女佣只能照实回答,“先生他们去了欧洲度假,一周后才回来。”
回来后也不知道他们住哪里,再预约,再见到面也不知道何时。她没有觉得失望,或许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并不知道再一次失望是什么感觉。
记得那年是在四月份,四月的申城总是多雨,她上课,学习,锻炼,一个人,一如既往的一个人。
隔天有位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家里。
来人穿着一袭墨蓝,还是黛紫色的旗袍,样子古典,绣着精致的海棠。众所周知,旗袍虽然好看,可不具有普适性,很难穿得合适且好看。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把这颜色的旗袍穿得这样婀娜多姿。
“囡囡在家呢。”女人有一把柔媚的嗓音,亲昵地叫着她。
囡囡是这个地区叫小女儿的昵称。
苇庄听在耳里非常古怪,从来没有人这么叫她,“你是谁”
“囡囡不记得妈妈了”女人坐过来,大厅里富丽堂皇的水晶灯映照下,她嫣红的唇像朵娇艳饱满的玫瑰花。
听到这个词,苇庄脑海里闪过一些她了解到的信息点。
她叫朱萼华。
是她的亲生母亲。
父亲的第一任妻子。
是她出生后就没再见过的母亲。
“反正你也没事做,跟妈妈去玩吧”她笑吟吟地问。
脑海里的那些信息一直封存着,长久以来她认为这些就像书本里的知识点,印在书册里,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活生生地来到她的面前。
十二岁的苇庄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朱萼华将她带走了一周。
她住的地方总有花香,每天都有不同的鲜花送上门。
她不要让自己做功课, “那太无聊了,我不想我家囡囡变成小书呆。”
她在家举行舞会,空气里充斥这浓郁的香水味,旋转的舞裙,以及古董唱片机里发出来的乐曲。
人群里最迷人的她走过来,拉过她的手,“来,囡囡,和妈妈一起跳舞。”
她在家里煮饭,把厨房都熏黑了,哈哈大笑,“我的天,还好我不是家庭主妇。”
对她眨一眨眼,“幸好我家囡囡以后都不用做饭。千万不要进厨房。”
有次深夜她流着眼泪对她说“妈妈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没有和你在一起,可是为了生活,妈妈不得不离开你,我每天都在想你,天啊,你这么漂亮,这么优秀,我好骄傲,妈妈所受的苦都值得了。”
那一周里她没做任何功课,没去西洋剑馆,也没去健身房,她该做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完成,却觉得很新奇和充实。
她那时才12岁,所以她会有期待。
那之后她一直在等着,她没和任何人说,也没人发现,因为她如常地一个人上课,锻炼,学习一切她感兴趣的技能,只有她清楚她内心在期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都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了。
直到有一天,她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了橦华广场的一个十字路口,商场的广告牌有一幅巨大的海报。
上面是朱萼华45度角度的脸,她穿着复古的旗袍,鬓间插一朵牡丹花,做舞女打扮,摇曳生姿。
有一排字眼“朱影后再创辉煌”“第一次饰演母亲角色”刺入她眼中。
苇庄下了车,去买了电影杂志,不像同龄的小孩,她的日常就是各种学习,鲜少关注娱乐信息。她翻开了书,一下子就看到了朱萼华的照片,连续好几页都是她的电影采访。
她嫣然而笑,风情万种,每一张照片都有不同的韵味。
记者提出好几个问题采访,她回答着记者的问题,“对,是我第一次扮演母亲的角色,还挺有趣的。嗯哼,我的意思是,演舞女这个角色不难,难的是演一个职业是舞女的母亲。”
“嗯,对于演员来说,生活中的体验很重要,我确实通过一些办法,才共情这个角色。”
“这部电影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能够获奖也是我没想到的,很惊喜也很欣慰能够有再被看见的机会。”
“恭喜你再次摘得国际电影节的影后桂冠。”
“哈哈,确实是我35岁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苇庄闭了闭眼睛,指甲掐入了掌心,她的嘴唇咬到泛白,缓了一会儿,她让司机去买了电影的磁带。
回家她一个人静静观看了电影,所有的剧情都能对得上,就连她的高光台词都一模一样,“妈妈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没有和你在一起,可是为了生活,妈妈不得不离开你,你这么漂亮,这么优秀,我好骄傲,妈妈所受的苦都值得了。”
是朱萼华熟悉的脸,熟悉的话。
她那一张娇艳无比的脸,在苇庄面前,好似渐渐变成了一幅画,融在水中,所有的色彩顷刻间褪去,全然变得苍白与陌生。
一切都是为了演戏。
她关了电影,走到室外去,那天天气不好,很快就下雨了,满目暮色,雨水打在她的脚边,打在她瘦高稀薄的影子上。
已经是经年累月的事情,苇庄没想到她的记忆还如此清晰。
小园刚才去洗了个澡,自己冷静了一会,觉得还是不能不做什么。总统套房里有好几个房间,小园她并不确定她在哪里。
她找了一圈,似乎能确定苇庄在哪间房子了,她在房门犹犹豫豫的。
淋浴的时候,她拼命地开动脑筋,她只能想到一个苇庄生气的原因,可能她不喜欢突如其来的事情
像她这种老总,应该是喜欢每件事情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因为自己没事先和她说跟她搭戏,所以她生气了吧
小园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了,因为在她的人生中,她找过哥哥,菜卷,合作的演员和她对戏,她甚至都拿施海试戏过,好像这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行为吧
不过这也只是她认为而已。
她并不知道苇庄的想法。
小园没想清楚,在她门口犹豫走了几圈,还是回自己睡的房间了。
这对于她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床她是没法睡的,她照旧把枕头被子搬到地毯上,后背靠着墙。
先睡吧,明天再解决。
说不定,明天起来苇庄像第一次那样事先离开了。
那么这一晚的事情就翻过去了。
她抱着这种侥幸,在雨声中渐渐睡着了。
隔了很多年后,那时她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小园才知道了苇庄这晚生气的缘由,她无比心疼,给了苇庄一个很绵长的拥抱。,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