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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
    因为楚留香,虞棠难得起了个大早。

    不过等他终于梳洗完毕,走到花厅准备用膳时,竟只见一桌的残羹冷炙。而上首他娘和楚留香两人已然亲亲热热地用起了饭后茶点。

    尤其他娘,虞棠这辈子都没见过几次她这样笑的,嘴角简直快开出花儿来了。

    一口一个“小楚”地叫着,此时还正同楚留香说道“小楚,这回多亏了你来前日就为了见你,开开他连喝三大碗药,气都不带喘的呀,风寒一下子就好了”

    虞小名开开棠刚迈出去的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

    偏他亲娘眼尖,逮他一逮一个准,已冲他招手道“开开,还不快过来”

    跟着就半是责备地嗔了他一眼“怎么能让人家小楚等你那么久”

    虞棠张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日头分明才斜挂起小小的一角,刚过巳时,还远不到他昨晚和楚留香约定好的时辰。可他却也不提这个,反而自有一套应对他亲娘的办法。

    只听他道“所以都那么久了娘啊,您要是再不给儿子我一点饭吃,我可就要饿死啦”

    天下自然是没有哪个娘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挨饿的。

    尤其当虞棠走近了,虞夫人看他面色是出奇的白,连同他唇上也淡淡的难见一丝血色。她一下子站起来,风风火火地便出去亲自张罗人来给他送早膳。不过临走前,她也还是没忘了问楚留香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虞棠走到楚留香身边坐下,刚刚眉目间拢出来的那一点郁色已然不见了。他随手捡了几块点心吃,却听耳边楚留香忽以一种揶揄带笑的口吻叫他“开开”

    他接着还笑说“你真为了见我,连喝三大碗苦药,气也不带喘的么”

    “咳咳咳咳”虞棠一瞬间发出一连串惊天的呛咳。

    不过向来都只有别人在他面前哑口无言的,哪儿有他招架不住的时候呢

    虞棠猛灌了几口茶,在最初的那一点点窘迫过去之后,他笑得真挚又坦率,承认道“是啊香香我就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一面”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语气已板正了回来,他实在不愿听到虞棠再叫他一声“香香”了。

    他道“是昨晚说的,想要找我帮忙么帮什么忙”

    虞棠果然一下子换上了副郑重的神色,徐徐点头道“我的确想请香帅帮我一个忙。”

    他接着道“帮我去一个人的府上,取回一幅画。”

    这时出乎意外地,楚留香已为他缓缓地道出了三个字“山居图”

    叫虞棠当场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面前的楚留香虽然脸还是那张脸,脸上也跟着变幻出了点神秘的笑意,但却好像一下子变得普普通通了起来,只听他忽然也以一种普普通通的嗓音这么对虞棠说道“小公子,小心”

    虞棠双眼微微睁大,一瞬间一道灵光闪过,不禁脱口道“是你”

    他眼底染上了丝丝惊喜的样子“原来那天是你救的我”

    楚留香微微一笑,他明明没有说话,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下子事情就变得好办了起来。

    楚留香知道虞棠是为的什么想要取回这幅画,同时也知道该去哪里才能取回这幅画。并且最重要的是,他本人十分愿意能帮上这个忙。

    时间就定在两天后。

    当天,皇帝要在宫外办一场蹴鞠大会。为表忠心,也为了争一个媚上露脸的机会,蔡京势必会带上身边一干好手护卫悉数到场。那时,他府上守备必将空虚。

    此外,虞棠还提醒楚留香“蔡京此人心性狭小,又一贯的睚眦必报。偏他位高权重,不止朝堂,江湖上愿听他号令的人也有不少。所以这件事后,若让他知道了去他府上取画的人是你,那么日后恐怕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

    说着,虞棠眉心一蹙。

    楚留香却缓缓而笑“有的时候我的确害怕麻烦。不过也还有那么些时候,我是很乐意主动去找一些麻烦来的。比如这蔡京的麻烦,我是非找不可的了。”

    虞棠让他说得不禁莞尔。

    不过蔡京若真失了这幅画,想必他也不敢大肆声张。毕竟那日他在皇帝面前可是满口推说了不知此画的。

    虞棠又将他所知道的蔡京府上有哪些可能的人力布防同楚留香细细讲了一遍。

    就这样,眨眼到了两日后。

    三月二十那一日,虞棠比楚留香还要先早一步出门。

    等陪皇帝踢了几场蹴鞠回来,已是日落时分了。

    楚留香已在书房里等他。

    烛光微晕,竟照出楚留香的面色刀锋一样的苍白。

    尤其他怀里还抱着一盆花,大红的花瓣,大绿的叶子,簇拥着中央浓褐色的花蕊,满室都是那种奇异而梦幻的花香。

    虞棠一时都顾不上问他画如何了,或是怎么忽然来了雅兴赏起了他的花。只因他看出楚留香竟好像受伤了

    他匆匆地从门外一路小跑进来。不过今日似乎耗费了太多体力,跑到近前时他不由得停下来急促地呼吸了几次。

    他刚想开口问问楚留香是不是真的受伤了、受的什么伤、怎么伤的、要不要叫大夫等等一系列问题,喉间忽地感到一阵腥甜,几乎是控制不住地,他一张口便吐出了血。

    鲜红的血,一簇又一簇地染上了雪白的衣襟。虞棠已重重地栽倒在了楚留香的怀里。

    虞棠是在半夜才醒的。

    当他一醒来,竟还平白地生出了几许往事如烟、大梦成空,不知今夕何夕的唏嘘无常之感。

    当然,这种感觉他并没有体会得太久。

    一是因为他本性就不是这样的人;二则是他一睁眼,就对上了他亲娘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他难免愧疚。

    不过他却知道,他亲娘只会比他还要愧疚。

    于是两天前还嫌“开开”这个小名过分稚气的虞棠此时眼也不眨地就能做出更稚气的举动。

    他开始撒娇。

    脸埋在锦被里,长长的睫毛带点弯,轻轻颤了颤。这么一抬起来,眼净如琉璃,尤覆着层易碎的水色。

    他轻轻道“娘,我好饿啊。”

    但这还不够的。

    他又更进一步地请求道“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面。”

    果然,他娘已经顾不得胡思乱想些别的了。她现在只想要快一点到厨房去,亲自给虞棠做一碗他最爱吃的鱼汤面。

    虞棠舒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房门又恰到好处地响了三下。这回是属于楚留香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他柔声道“小虞,方便我进来么”

    虞棠也正有些问题想问他,于是给叫了声“进”。

    楚留香轻轻走到他床边,目光微注,温柔之中总有种淡淡的却又足以镇定一切的力量,他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虞棠这时不答,反而先看他。见他同下午时那种苍白不振完全不一样,纵使夜深也遮不住的神光焕发。于是看过后,他已摇了摇头,答了楚留香道“其实我没觉得有怎样。”

    吐血之前没怎样;吐血的时候也没怎样;这会儿吐完血之后还是没怎样。

    他便问“大夫是怎么说的”

    在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楚留香心里忽然掠过一阵悲伤,又一阵庆幸。

    实在是今日之前,他绝想不到,世人眼中这样意气风发、明艳潇洒,同时也是这京里最负盛名的一个少年公子,竟自十六年前受蒙古入侵之祸,在朝堂、江湖势力的联手暗算之下,身中数种奇毒,之后全凭一味神药作引,压住这数种毒素相互牵制,才侥幸活到今日。

    这或许终于可以解释他前十几年人生的空白,之后也并未如他的祖祖辈辈那般提刀策马,在沙场上征伐。可即便如此,他也仍生就了一颗侠心。匡扶正义、惩奸除恶,他一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为之践行。而这种方式,大多数人竟都不能理解。

    想到之前他竟也是这大多数的一员,楚留香如今只有庆幸,庆幸他理解了他,也庆幸他成为了他的朋友。

    他的目光比之前更柔软,像春天的风拂过嫩绿的杨柳枝梢,也还仍有那一种不受天地万物摧折的坚韧力量。

    他缓缓地对虞棠道“大夫说,你正是吸了那花的花香引得体内毒素异变,所以才吐的血。接下来只要好好地休息几天,很快就可以没事了。”

    虞棠听了竟也不觉意外,他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花究竟是一种什么花”

    楚留香眉心不自觉地一皱“据那大夫说,那花原生长在西极之地,本身并不具有任何毒性,当地的人甚至还给它起了一种美称,叫它神仙花。”

    听到这里,虞棠却忽然笑了笑“这起名倒比我还讲究”

    楚留香见他这样笑,还是如此的活泼、如此的明朗,两簇灯火点燃在他的眼里,他却足可照耀出一整个世界来的样子。他的眉心就这样慢慢抚平了下去,不由跟着一起笑了笑。

    他便顺着虞棠的话打趣道“你这起名字的水平也算得上讲究么狗叫小狗,马叫小马,花该不会就叫小花吧”

    虞棠还真点点头“是啊”

    他见楚留香还能跟他开得起玩笑,而并未换作一种什么特别的态度对待他,其实暗自也舒了口气。

    虞棠眨眨眼睛道“那么接下来你可以猜一猜它姓什么了”

    楚留香笑容里很有些笃定,缓缓地道“狗是陆小凤送你的,所以姓陆;马是司空摘星帮你运的,所以姓司空。而花是石绮那儿买的,所以叫石小花”

    虞棠却道“错了”

    楚留香“哦”了一声,居然长长一揖“那么还请小公子指教。”

    虞棠笑得开怀“我给它取名叫虞小花三七一。”

    他也并不卖关子了,跟着解释道“因为是虞棠送给表哥花满楼的第三百七十一朵花”

    不过到底没送出去。

    却也好在没送出去。

    毕竟是朵吃人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赶这周的榜的,但我太拉了,就没赶上。

    所以120127这一周暂时隔日更,压一压字数,赶下一周的榜: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