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将那枚紫金色圆珠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入手冰凉,明明如同凡物,却是此界人人趋之若鹜的重宝,探查不出品级,也体会不出法力,唯有沉甸甸的触感。
她捧着紫金色圆珠起来,迎着天空上的灿烂朝霞而立,金色的朝霞经过紫色圆珠的反射照耀,竟然令这紫台上的宝座放出光来。
身边的一切渐渐明亮,这封闭了多年的紫台洞府终于动响,汀兰踏虚而入,竟然到了一小小的洞府之中。
这洞府不知寄托于何处,内里紫金光泽闪烁,一片紫茫茫,唯有一玉座,一小台而已。
这小台大约一掌见方,乃是一块完整的紫玉雕刻而成,纹路虽然复杂,却呈现出淡紫之色,隐匿在小台的内部,看起来清幽淡雅,正中心有个圆形的弧槽,反射着淡白色的亮光。
汀兰上前一步,将【紫炁仙元玄罩】放入其中,手中的神通闪烁,一点幽幽的紫光终于从台中跃起,飞入她眉心。
与此同时,紫烟福地的【辉紫明玄大阵】终于传来一股水乳交融般的契合感,汀兰静静立着,一点一点将这一座威力绝伦的大阵掌握进手中。
这玉台虽小,却是紫烟福地的枢纽,太栩留下的【辉紫明玄大阵】的阵盘!
汀兰虽然独掌紫烟门多年,却没有掌控此阵的资格,只是有出入开闭的权利罢了,只有拿到了法宝【紫炁仙元玄罩】和【太栩紫炁书】其中之一,才真正有得到此阵认可的资格!
如今紫霂离去,这枚法宝落入她手中,汀兰终于踏入这曾经只有闻氏、阚氏两家的大真人才有资格进入的宝地,她的心中却满是忧虑…
‘果真有这样严重吗…’
太阳道统在江南镇压了这么多年,从来是坐看云起云落,等着其他道统的紫府真人上门拜见的尊贵地位,在鼎盛时期,如果要召见江南的其他紫府,甚至可以只用一封仙旨。
如今虽然衰弱些,也只是几个宗门的大真人年岁相近,故而虚弱期撞在了一块,那迟步梓又是个视青池太阳道统如累赘的,太不凑巧,否则堂堂太阳道统,也不至于一时虚弱至此。
若不是这话是紫霂亲口所说,要说太阳道统会出什么问题,汀兰只会当个笑话。
‘倒也是可笑…衡祝、鸺葵以元府分府自居,我紫烟、万昱固守先祖遗讯,至少嫡系不肯行续途之妙法,本只有青池有能耐短时间内出一出大真人。’
‘不过…各宗皆有退路…我家与衡祝有福地,剑门有大西塬诸山,鸺葵有山岭诸观,哪怕师叔说得不错,也只是太阳盛世将结束而已…’
她目光略沉地观察地面前的玉台,浓郁到化为云气的紫炁在她的身边晕染,汀兰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仙座。
这仙座并不高大,反而显得有些小巧精致,显然原本的主人身材娇小,汀兰退出一步,先行了大礼,这才绕着仙座转了一圈。
说来也怪,一走到这仙座背后,一切的光芒都暗淡下去,伸手不见五指,可紫府级的目力岂是区区昏暗能够阻挡,汀兰扫了一眼,便发觉这仙座背后写着几行秀美的字体:
‘修真而后得仙,勿躁勿言,寻紫炁之至境,抱牝而眠。’
这二十个字仿佛有什么魅力,让汀兰挪不开眼睛,她目光中满是思索,似乎对紫霂的话语有了更多理解,这女真人移开一步,心窝一阵绞痛,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涌上鼻端,她朱唇微颤,咳嗽起来:
“咳…咳咳…”
汀兰一连咳了好一阵子,咳得天旋地转,终于从干涩的咽喉中吐出一片灰色的气流,落在她捂着嘴的掌心之中。
她打开左手,眯眼一瞧,竟然是一捧香灰。
汀兰心中大寒,忍着强烈的咳嗽欲望,从这宝座的背面退出去,化掌为刀,在心窝处用力一剜。
“嘭!”
便见灰烟滚滚,一大捧香灰从她的脏腑之中钻出,呈放射状喷涌而出,与紫金色的云气混合在一起,竟然显得相得益彰。
‘是…真君手书!’
汀兰的身影立刻转化为浓浓的紫烟飘散开,一缕缕紫烟往玉台上飞去,凝聚回白玉般的手掌,将那枚法宝拿在手中,她的身形这才慢慢恢复正常,滚滚的香灰也停止了喷涌,渐渐消散。
“咳…咳……”
她最后咳嗽了两声,这才慢慢恢复正常,原本苍白的面孔也有了血色,汀兰立刻下拜,磕了九个响头。
眼前的一切渐渐淡去,脚底下传来结实的触感,手中的紫金色珠子消散不见,汀兰却并不慌张,缓缓松了口气。
【紫炁仙元玄罩】已经落回紫金幻境之中,汀兰也取得了大阵认可,随时可以在这紫台上重新回到幻境里,至于法宝有没有拿在手上,反而不重要了…她既没有机会取出法宝来应敌,也不会把法宝带离福地。
她心有余悸地从台上下来,独自立在阶梯旁,望向飘渺的云气:
‘既然如此…争取李氏的支持比我想的还要重要,至少李周巍、李曦明…将是两位紫府,一位丹师,一位斗法不逊衡离的天才。’
‘至于宁婉…可以尽力争取,却未必要事事帮她,真君往北伤释,北失则南补,固然符合规矩,石塘一事我却没有收到半点消息,可见这女娃心中对我还是有戒备的…’
汀兰静静地站在台阶上,晨曦早已消失,她沉神远眺,江北的乌云连绵,大雨不止。
“来人!”
她轻轻唤了一声,便见下方的一紫衣修士快步上来,汀兰问道:
“北方如何?”
这男子面容与闻武很是相似,恭声道:
“一切在掌控之中,柏道人野心渐滋,已不能遏,梵云被打得节节败退,数次求援无果…那平汪子又不敢弃了这地逃走,被逼无奈…只能一日日困守。”
“就在前几个时辰,柏道人已经打到他主阵,将平汪子活捉,称他炼婴为法器,乃是罪不可赦的大魔,如今囚禁起来了。”
汀兰问道:
“哦?他能想到这个罪名?这事几分真几分假?”
紫衣男子立刻答道:
“恐怕确有其事…”
汀兰遂点头,若有所思,紫衣男子略有尴尬,低声道:
“还有一事…海外传来消息,李家李周巍现身我家的新雨坊市…”
“这倒是好消息。”
汀兰微微一笑,可见着对方的神情不对,多看了一眼,这男子立刻答道:
“撞上了李家的小姐李阙宜,正在采气,据说他等了有一阵。”
汀兰这会表情有些不对了,蹙眉道:
“前些日子说是要调到海外,千璃同我说了,疑心是李氏自有安排,昭景等人也在海外,便传了命令,一切由她自己来决定…这一会…怎地采起气来了。”
她正视对方,问道:
“闻武向来会说话,不能只听他一个人说,你这个当哥哥的,可把情况从旁弄清楚了?”
紫衣男子忙着点头,答道:
“这阙宜,是个柔弱的性格,灵岩子又昏聩无能,什么都管不住,底下的弟子急着晋位筑基,便想从她手里借东西…”
只说到这,汀兰便明白了,冷笑一声,道:
“昏聩无能未必,他哪里是什么简单角色,从洞天里从容而出,连紫府都不能从他嘴里打听出什么东西,一句兴许与真君有关,把什么都保住了…明面上一副好吃无能的模样,结果老到了百来岁了还能突破筑基,你说他今天管不住弟子,我看是不去管。”
“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子嗣?”
男子不敢多说,汀兰则消了火,心情倒是转变了,叹道:
“好了…他闭关就闭关,毕竟他这辈子吃的苦也不少了,李家的事情不必找他麻烦。”
“可要…把闻武调回来?”
他问了一句,汀兰则道:
“不必,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他会把事情处理好,紫气峰的几个弟子差不多都闭关了,事情也没落处,等着后续李家消息罢。”
她将人遣下去,出了口气,便驾起紫气而起,一路往阵外而去,在重重的云雾之中穿出,遁入太虚,却骤然愣住了。
太虚之中黑暗空洞,一望无垠,不远处却站着一女子。
这女子一身黄衣,戴着帷帽,白纱挂落下来,静静立着,洁白的手垂下来,淡黄色的衣袖掩住了,握着两枚绞在一处的金环。
她仅仅站在无穷的太虚之中,两侧便有朱色垂落,翻滚为银,沉积为铅色,汀兰微微退出一步,恭声道:
“见过秋水真人,不知大真人前来我紫烟福地…可有何吩咐?”
秋水真人的目光透过帷帽,落在她面上,轻声道:
“是前来拜会紫霂前辈。”
汀兰心中微骇,不过她心思聪颖,立刻就反应过来:
‘她修行『全丹』,本就擅长物性之变,看来是【辉紫明玄大阵】有了反应,被她所观测…’
这说明秋水竟然不在洞天之中,而是就在江北一带,兴许是为了真君转世之事,再想的可怕些,兴许是一直在山门附近等待…
这些即将突破的大真人一个比一个可怕,眼下紫府巅峰的秋水恐怕也就紫霂可以与之斗法,汀兰行了礼,答道:
“大真人晚了一步,师叔已经离去。”
“哦?”
秋水显得有些惊讶,轻声道:
“清昼道友到底厉害。”
闻清昼是紫霂的全名,如今已很少人知道了,能称呼他为清昼道友的更少,汀兰不知她是说没有算到紫霂离去,还是紫霂在她眼底离去而不知,只行礼,却见面前的女子道:
“前些年他得了牝水【天一淳元】,便开始着手收拾,不知清昼是否得了那一味牝水,我本是想着助一助力,他既然不见我,一定是自己有把握了…”
“倒是好,如今只剩下几位在世,希望他能功成…”
她眉宇间惆怅,似乎只是来说几句祝福的话。
秋水真人背后就是兑金真君,诸事一定为她安排好了,她是这些年来张家最杰出的人物,又碰上了仙府传人,汀兰只有羡慕的份,替自家师叔谢过了,秋水道:
“真君一事过后,我便回洞天了,可宁婉如今突破成功,迢宵…迢宵他的事…我还要照料。”
元素真人曾经与秋水真人有些纠葛,当年还差点成了道侣,这件事一度被认为是金羽青池的大喜事,也有过一阵风波。
甚至司徒镗海外被龙属所伤,父子三紫府、蒸蒸日上的镗金门骤然坠落,被青池、金羽百余年当做戏台摆弄,也有司徒镗杀了三目岹山兽,秋水真人替元素出气的影子在。
后来虽然因为李江群之事不了了之,身为紫霈的弟子,汀兰当然略有耳闻,可这种事情是最忌讳的,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听着眼前的大真人道:
“当年,迢宵与紫霈也是极好的朋友,我也是迢宵带着见的她,我们三人有情份在,如今于情于理,都该照抚宁家…”
“我找上你,也是这个原因,你既能完成你师尊的遗愿,也能符合我的托付…”
汀兰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行礼道:
“大真人尽管吩咐!”
秋水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镜子来,掩在手心,轻声道:
“元修身死,【请君执金符】也好,【淮江图】也罢,都不知落在何处,元修未必会给她,可各方贪图这些的人不少,有必要时还请你帮一帮。”
“毕竟我家到底不是太阳道统,有些东西我与同门实在不好出手帮助,一旦稍稍一帮,立刻会引来千百倍的后果…只能托你了。”
她亮出掌心的镜子,圆溜溜小巧可爱,却闪烁着银白色雷光,秋水正色道:
“我家祖上攻入雷宫,从中得了这宝贝,本是成双成对的,后来另一枚丢失了,只留下这单枚,威力却也不容小觑。”
“这灵器托付给你,以为酬劳。”
‘雷宫的灵器!’
当今之世,雷宫的灵器绝对是极受欢迎的,一来威力极大、神妙无穷,二来通常没有什么后患,毕竟雷宫都倒了这么多年了…
“不过是照料一二…也不必…”
汀兰才应了一句,秋水立刻开口了:
“你若是不收,哪有什么照料的情分在,更差了些照料的实力。”
秋水这话虽然不好听,可实打实地说动了汀兰,放在先前她也许还有推辞的念头,可师叔紫霂的一番话将她心中的安全感剥夺得一干二净,暗暗打算起来,这枚灵器更显得重要。
“一定不负大真人所托。”
汀兰将东西收下,秋水这才有些笑意,似乎有了什么思索,双手放下,那两枚金环又从腕上落到手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秋水乘着波涛汹涌朱海而起,汀兰心中感慨,终于抬起头来,问道:
“大真人一身道行已然臻至于极,往前三百年无能及者,不知何日求金…也让后辈一睹『全丹』之风采…”
秋水只笑着摇摇头,在太虚中化为汞水而去,留下一句飘忽的话语:
“都太早了。”
……
鉴中天地。
太阴府中白雪纷纷,小庭院里的圆池白光闪闪,地上白砖皎洁明亮,四座玉白灯座矗立其中,散发着蒙蒙的白色光辉。
在这白色的圆池周边,正立着一位少年,额头光洁,眼睛浅碧,揣着手立在池边,伸头往池中看,等到这池水起了波涛,亮起一点微弱的光彩。
“也就等着这疯狗来,在这处有点乐子…如今少翙仙娥也交了那功法,到仙阁里修功法了,能见的人就更少了一个…”
这人自然是荡江了。
荡江虽然地位不如少翙,但好歹是七世摩诃堇莲的分魂,少翙则是紫府初期妖物的魂魄,时间一长,真要比起来,少翙除了少阴一道的道行,其余的还真比不过荡江。
故而荡江无论拿了哪一道的道统来,只要品级不是太高,都能修修改改,抹去根脚,少翙便有些吃力了,除了专改少阴一道的道统,同时也在阁中进修,增长道行。
荡江自然是不知细节,只知道少翙前去更高等的仙阁担任职务,那一处地方重新空下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故而今天手中令牌一亮,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他等来等去,喃喃的诵经之声方才响起,少年立刻把头缩回去,转向另一侧,抬起下巴,便见一位青衣金穗的男子渐渐从池上浮现而出。
这男子面容很年轻,眸子浅青,广袖宽袍,长发披散。
“迟大真人!”
听了这话,迟步梓缓缓睁开眼睛,扫视一周,便把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从池上迈步下来,随口道:
“荡江大人!”
荡江就爱听这句话,连连点头,笑道:
“这会捉了哪个倒霉蛋进来了?”
“一只不识相的蠢孔雀…”
迟步梓明明是来得功劳的,表情却不大好看,显得心事重重,答道:
“还是上次那破孔雀庙,这一次又抓了一只回来,上头一定会炸锅,下一处就要换地方…”
他观察了对方的脸色,叹息一声,答道:
“元修突破失败了,还化作了妖邪…他的想法颇多,死得却很惨。”
迟步梓随口解释一二,荡江与他共住一躯过,自然也知道元修,撇嘴道:
“原来是那古板老头,求金丹也胡乱来,死得这样凄惨。”
迟步梓心不在焉,似乎压了极重的忧虑,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这样心思深沉的人,竟然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叫荡江察觉不对,低声道:
“你这一次上来又是为何?仅仅这一只孔雀,似乎不够换取那一道紫府功法…倒也没必要跑这一趟…”
荡江当然希望他每一次都上来,至少有个人说话,可迟步梓事事以求仙第一,浪费时间的事情他一个也不肯做,上来必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荡江这么一问,迟步梓立刻开口了,他面色阴沉,低声道:
“我前几日也去蜀地看过了,大旱千里,天不降雨,泉水枯竭,乃是渌水不兴之兆。”
荡江一听这话,顿时奇道:
“这岂不是好事?你头顶上的那一位恨不得所有渌水修士死绝,若不是隔断所有传承得罪阴司,他可不会留情!若是他受了些伤,正好你动些小动作…”
迟步梓却微微摇头,沉声道:
“此处可是说话的地方?”
这一院子空空落落,连个桌椅都没有,显然不是谈话的地方,荡江便一路领着他出去,到了侧旁的小院,院门一关,迟步梓这才道:
“渌水多受些伤、少受些伤,都对我影响不大,可既然有了渌水之兆,恐怕这些年来斗法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他兴许要回来了!”
荡江愣了愣,低声道:
“回来便回来了…你又不修洗劫露,到时候又修个『朝寒雨』,他难道还能怀疑你不成?就算是回来…见你道途已绝,也该更加放松警惕…”
迟步梓面色阴沉,低声道:
“你不懂…你不理解渌水是什么人…我进过【渌语天】,他是个小心眼的真君、事无巨细难逃他眼的阴险人物…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疑虑…”
荡江听着狐疑起来,看着他阴沉的面色,问道:
“你欲如何?”
迟步梓沉神看着他,语气森冷,答道:
“我进过他的【渌语天】,我死、我活、我的修为进展都在他的眼睛里,等他从天外回来,天底下的清潭都是他的拥趸。”
“我修成了『丑癸藏』,他若是回来,兴许会留意我。”
荡江更不理解了,摇头道:
“『丑癸藏』又不是『洗劫露』,功法还是有的,灵气也不少,天下有那么多人修,你能修成也没有什么意外,他一个个查不成?”
迟步梓缓缓摇头,低声道:
“我并未用续途妙法,却依旧修成了,对渌水来说,这道紫府功法何处来何处去,是值得一查的。”
他那双碧色的眸子望过来,眸子中冷静至极,按在案上的双手攥紧,低低地道:
“我如若是他,我一定会查,这就够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