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头发不小心卡进了我的羽绒服拉链上。
“等等,我来弄。”我捏着她被卡住的那缕头发,直起身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找个光线更佳的角度,又很快意识到这样会扯到她。
“对不起,我”我刚想道歉,话到嘴边却卡壳。
指间的发丝忽然有了重量,妈妈慌张地捂住了她的脑袋,床边的池易暄则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我低下头,黑色的假发坠在我胸前,毛发因为静电而四散着逃开。
下午,我和池易暄找医生见了面。池岩在病房里陪着妈妈,她又戴回了那顶假发,一言不发,池岩知道她在自责,耐心地帮她梳理着打结的发梢。
医生说话时面无表情,对他来说妈妈不过是他职业生涯里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病例,像她这样的病人,在同一层病区里还能找到许多。妈妈好像只是一个用于统计的数据点。
池易暄全程握紧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也在轻微颤抖。医生说病人的骨髓生产出了异常数量的白细胞、红细胞和血小板。这种异常有一个更为通俗的名字
急性白血病。
池岩将我和我哥叫到走廊,悄悄告诉我们妈妈最近刚结束第一次化疗,前几天状态不太理想,发高烧、呕吐,知道我们要回来了身体好像就恢复了。
六十多岁的男人说这话时眼泪却滚个不停。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未见过他流泪。
家人团聚的时刻,却是在医院。我们缄默着,站在病区的走廊,薄薄一道墙壁将我们三人与妈妈隔绝进两个世界。
她到了快退休的年纪,时常幻想着那之后的美好生活,计划学习插花、画画、弹钢琴。今早放行李的时候我和池易暄看到家门口的“福”字不再是去年那张,阳台的玻璃窗贴上了她新剪的窗花。我们以为她在朝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前进,命运却赠予我们当头一棒。
回病房之前,池岩拿两只手把脸一抹,又是笑容满脸,积极地给她拿过热水袋捂脚。
“你跟他们瞎说什么啦”妈妈问他。
“没说什么。”
“骗人。”
我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打量着同病房的病友们,都是形销骨立。
我看向妈妈,她立刻将头偏开,将发梢缠上指尖,绕着圈地卷动。
我问池岩,她是什么时候住院的。
他刚要说话,妈妈却拍了下他的手背,似乎不想让他说太多。
“你还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没忍住,声调高了点。她垂下眼皮,不说话。
池岩继续说“她去年总是感到疲倦,身上的淤青好得慢,后来感冒两、三个月都没好,来医院才查出来。”
“她住院有多久了”
“一个月。”
“一个月”池易暄面露惊异。
上一次和家里视频还是三周前,当时池岩说她出门买菜去了。现在回想,最近妈妈发来的大多是文字消息,就连语音都很少,她怕被我们发现她在医院。
我突然无法自控地笑了好几声,池易暄看向我,眼神有点紧张。
我捧住她的手搓了搓,“干什么要自己扛我和我哥就这么靠不住吗”
她捏了捏我的手指,反驳我“你哥阑尾炎时你不是也没有告诉我吗”
“你”我一时语塞,“你就犟吧那是一回事吗”
她不满地眨了眨眼,一副懒得和我吵的表情。恍惚间我觉得她还和以前一样,爱跟我斗嘴,转一转黑眼珠,下一秒就要凑到我耳边说一些古灵精怪的玩笑话。
然而浅色的病服穿在她身上明显宽松许多,她的脖子上都掉了层肉,转动时能看到薄薄的皮肤扒在血管与骨头上。
第88章
我们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安静的春节,没有妈妈颐指气使地指挥池岩打扫卫生、切水果。夜里从医院回到家,我甚至不敢从他们的卧房前走过,我怕听到爸爸在里面哭。
三人躲进两间卧室,客厅里没有人开灯。
贴着窗花的阳台被黑夜笼罩,窗花变成了一个个黑色的镂空圆。
池岩独自在主卧,我不知道过去一个月他都怎样度过夜晚,那里贴着他和妈妈的结婚照,记录着她更为年轻、健康的时刻,睁开眼就会看见。
我和池易暄背对着背睡在我们卧房的单人床上。我失眠了,他也是,过了一会儿听见背后传来窸窣的动静,床垫凹陷下去,他坐起身来,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弯下身来看我。
他问我“还好吗”
我不答话,将脸埋进枕头。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冗长的噩梦,从噩梦中醒来的方法很简单杀死我自己,就会醒过来。枕头堵住了我的嘴与鼻孔,我止住呼吸,一只温热的手却探了过来,探进我与枕头之间。
池易暄摸索着我的下巴、脸颊、与眼皮,他摸到我湿透了的脸,倾下身来抱住我,哽咽着说“妈妈是有福气的人,这不是绝症,能治好的。”
“哥,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医生说大多数患者能够缓解五年以上。哥,五年以后我才三十岁,如果我没有妈妈了该怎么办”
“不会的。”他用力抱住我,整个人朝我倾倒过来,几乎将自己的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好像他这样压住我,我才能缓解急促的喘息,可是我发觉他也在颤抖,喘气声断续,好似在抽泣。
我从床上爬起身,心慌意乱“哥、哥你别伤心。”
我学着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轮廓,摸到他湿润的眼角,这回换我抱住了他。
他的心脏敲击着我的胸膛。我知道他也害怕得不得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开车去了医院。今天姨妈们都来了,几个姨妈围在病床前抹眼泪,池岩红了眼眶,不想在妈妈面前落泪,于是独自出了病房。
妈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听姨妈们说以前她在家里最受宠,小时候去上学一定要姐姐们陪同才行。
现在她们却变成了爱哭的小孩,是妈妈在安慰她们。
我给她们递去纸巾“妈妈是有福气的人,有我们陪着,一定可以渡过难关。”
我朝池易暄使了个眼色,他便取下肩上的书包,从里面拿出我们从家里带出来的几本相册集、,放到床头的矮柜上。
“妈,如果你感到无聊的话,可以看看这些消磨时间。”池易暄说着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手机支架,拧好固定用的螺丝后,摆在她手边,“我们知道你最近在做自媒体”
“哎呀,什么自媒体就是随便拍拍”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
池易暄跟着笑了笑,教她如何使用“这个支架能摆在床头柜上,也能夹在栏杆上。”他为妈妈演示起来,“你看,伸缩自如,你想躺着拍还是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