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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时间之井上
    原定回司尘府的计划被迫推迟,因为三天过去宋微尘一直未醒。

    这三天庄玉衡使出浑身解数,除了前世印记无解,她近期伤病实则已无碍。

    醒不了是因为她的魂识抗拒现实,最终脱离了身体。

    在寐界,活体灵魂禁入三途川。

    意味着这三日宋微尘的魂识在四处游荡,万一遇到噬魂兽,她就会被吃掉魂识变成再也醒不了的活死人,情况万分危险。

    若是孤沧月出现,也许她的魂识会自动回归,可惜三日以来他好似世间蒸发,墨汀风和庄玉衡发出的定向传讯无一回应。

    时至第三日深夜,又逢满月,噬魂兽出没几率大大增加,实在不能再拖。

    两人商量后,庄玉衡只能施术以墨汀风对桑濮的千年执思为引,神色凝重的在她床头点了一支“提灯引魂烛”。

    这是最后的无法之法,是给迷路的灵魂点了一盏归家的灯,若引魂烛燃尽前她不能醒转,万事皆休。

    烛火映着宋微尘的脸,一闪一闪看不分明,倒让她的面目变得不真切起来。

    宋微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此刻的她正被夹在一列前后都是人,看不见头尾的绵长队伍里,在一条不到六十公分宽,却绵延不绝不知多少公里的窄木桥上慢慢走着,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进。

    窄桥之下是一片瀚如汪洋的水域,在雾霭笼罩下泛着幽蓝之光,说不出的诡异。

    宋微尘身边男女老幼皆有,不过都看不清面目,也没人说话,一脉死气沉沉。

    她一向叽叽喳喳惯了,只觉此刻无聊得发疯,也不知道还要这样走多久。

    “死都死了,也没什么余地挑三拣四,乖乖随大流吧。”宋微尘自言自语。

    她之所以如此肯定自己已死,实则是因为这窄桥每隔四五百米,桥面木板上就用古文篆刻着两个字奈何。

    一直以为奈何桥是座不大的拱形木桥,谁曾想竟如此惊人,也算变相涨见识了。

    只是不见那熬汤的孟婆,她现在倒是巴不得赶紧喝上一碗了却前尘,有些人的名字不能想,一想起,即便已经做了鬼仍会心疼不已。

    嗯那是什么

    她分明看见水面很远的地方隐隐绰绰亮起了一个橘色光点,发出暖融融的光,正在慢慢靠近。

    虽这水域奇诡,但那橘色的光芒却莫名让人安心,倒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怕何况宋微尘认为自己现在已是小鬼一只,怕是只有让别人惧她的份儿。

    前面的人不知何故又不走了,队伍停滞下来,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几次,难道奈何桥也会实行“交通管制”宋微尘叹口气干脆坐了下去,看着那橘色的光点出神。

    渐渐她看清了,那分明分明是一个女子。

    她眉目清晰,并不像这桥上之人脸上都罩着一层雾翳。

    细看之下,好生面熟。

    桑濮

    须臾之间桑濮已到她近前,与窄桥一丈之隔,凌空虚坐在一只灯笼长长的提手之上,灯笼发出橘色的光,像颗光球一般将她笼罩在其中。

    除了宋微尘,窄桥上的其他人对她毫无反应,不知是看不见,还是不在意。

    “你看得见我”宋微尘忍不住开口试探。

    见桑濮笑盈盈盯着自己点点头,她一脸惊讶。

    “你怎么会在奈何桥你不是应该早就”

    宋微尘想说她不是早就死了吗,在那国舅府后院的逼仄阁楼,合葬的是那一墙浸血的风筝。

    “这里并非奈何桥,而是时间之井。”

    提灯引魂烛燃起的同时,宋微尘的魂识会被召唤进入时间之井,然而她并不知道。

    “时间之井”

    宋微尘暗忖,那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听起来像个游戏的地下城副本。

    “你就别变相安慰我了,我知道我死了。”

    宋微尘坐在窄桥上,两条小腿露在桥外晃荡着。

    负了孤沧月,她一时情恸攻心不治,她都知道。

    只是没来得及跟墨汀风说声再见,说声抱歉。

    她指了指不远处桥面上依稀可见的“奈何”二字,“这里明明就是奈何桥。”

    桑濮笑着摇摇头。

    “此奈何非彼奈何,而是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之意,是说人应当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桑濮很耐心的跟她解释。

    “你并没有死,时间之井是一处不生不灭之地,万象皆存于此。”

    桑濮的话听得宋微尘云里雾里,她一直在跟着人群走,周围除了水就是桥,哪里有什么“万象”。

    “看看周围这些人,你以为他们是什么”桑濮问她。

    “他们”

    宋微尘看看周遭,每一个都面目不清,“大概跟我一样都是新晋小鬼”

    桑濮笑着摇摇头。

    “他们每一个都是你。”

    “包括我也是你。确切的说,我们都是在无限时间范围内轮回的每一个有限的你。”

    “啧啧,你说话的复杂程度真的跟冰坨子有一拼不过还是很开心我们终于能说上话,我早就想见你了。”

    桑濮闻言看了眼那橘色的灯笼,宋微尘也顺着她的视线瞥过去,许是错觉,那灯笼似乎变暗了一些。

    “还有点时间,我也很想跟你聊聊天。”

    桑濮顿了顿,“我猜你想问我,你喜欢上墨公子,是否与我有关”

    冰雪如桑濮,一语中的。

    这确实是宋微尘长久的心结之一,她期待的看着她等一个答案。

    桑濮略沉吟,“你难道不觉得,你会问出这个问题,恰是证明已经喜欢上他了。”

    她的话让宋微尘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若不喜欢,根本不会去在意和厘清到底那心意究竟是因谁而生,又是因何而起。

    比如这次失忆后,自己明明不记得墨汀风,也不记得桑濮的事,却还是不自觉想亲近,甚至脑补了个孩子出来。

    恢复说话能力之后第一个唤出的也是他的名字若非是对他全然的依赖和信任,又怎么敢从那二十四层高的地方纵身而下。

    “所以”

    宋微尘苦笑了一下,“所以你成了我在两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的借口,对吧”

    桑濮莞尔,“我倒也不介意成为你摇摆不定的借口。墨公子我自是熟悉,想来另一位能牵动你心绪的男子,也必不会差”。

    提起孤沧月,宋微尘表情一黯。

    “他叫孤沧月,是普天之下最好的男朋友,我却伤他负他,答应嫁他却又出尔反尔,还当着他的面跟他不告而别离我而去,都是我活该。他走了我伤心的要死,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另一面,我也没有办法否认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墨汀风,他虽不说,却一直在用行动默默护着我,这次甚至用什么移伤禁制差点把自己害死。我不能在心里装着他的情况下嫁给沧月,我做不到。”

    “桑濮,你说我是不是疯了人怎么会同时爱上两个人”

    宋微尘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挪威的森林,里面男主角渡边就同时爱着直子和绿子。

    她记得渡边提到与两个女孩的关系时是这么形容的,“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荡舟于美丽的湖面,我们既会觉得蓝天迷人,又深感湖水多娇。”

    少时初看,她只觉得渡边渣男实锤,没想到现在却深有所感,若墨汀风是蓝天迷人,那孤沧月就是湖水多娇。

    宋微尘向着桑濮自嘲一笑,“没想到吧千年后的你是一个渣女。不用你嫌弃,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若彼时留下的是沧月,走掉的人是墨公子,你又当如何”桑濮问她。

    “冰坨子不会走,他心怀天下又肩负乱魄要案,不会轻易玩消失。只不过”宋微尘想起彼时他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那冷冰冰的样子。

    “只不过他会把我当陌生人对待,一声宋姑娘叫得人莫名想哭。”

    桑濮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定定的看了宋微尘一会儿才开口。

    “发现了吗对于墨公子你天然有着更多的安全感,笃定他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不会弃天下弃你而不顾,你不担心找不到他,所以反而没有那么害怕失去。”

    “人总是更关注容易失去的人事物,对错过的恐惧总是多于对得到的珍惜,这可能也是你更在意沧月的原因。”

    桑濮的话让宋微尘想起以前上学时教进化心理学的老师提过的“消极偏见”和“损失厌恶”的概念,日常里的消极事件往往比积极事件对我们的行为影响要深远。

    所以沧月在身边时不觉得,他一走她就彻底慌了神。所以眼下想起墨汀风时没有那么伤神,不是因为相对孤沧月来说不害怕失去,而是因为相信他不会离开,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所以到底应该怎么选我现在这样叫脚踏两条船,无比讨厌这样的自己。”

    宋微尘求助般看着桑濮,她真的分辨不清,希望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

    灯笼又暗了一些,那橘色的光芒已然微弱下去。

    “时间有限,这个给你。”

    桑濮掏出一枚铜板递给宋微尘。

    宋微尘掂着铜板,“没想到通透如你,也用这么随机的选择方式。”

    “你不会告诉我一面代表墨汀风,一面代表孤沧月,抛起落下后哪面朝上就选谁吧”

    桑濮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说对了一半。重要的不是它落下后朝上的是哪一面,而在于你抛起铜板的那一刻内心希望哪一面朝上”

    “事实上,你的选择早已在抛高铜板的那一瞬就已经完成。”

    原来如此

    宋微尘怔了一怔,看着手里铜板,在心里把它高高抛了起来。

    只见她仰头愣愣看着半空,“桑濮,我选不了,你若现在问我希望铜板哪一面朝上我希望它永远不要落下来。”

    “那就让铜板再飞一会儿。”

    “其实时间之井已经给了你答案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桑濮说着又凑近了一些,那灯笼更暗了,看起来随时要熄。

    “你意识不到此刻的你有多危险,现在必须跟我走了。等这引魂烛一熄,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包括我,届时无人能带你回去。”

    宋微尘还是盯着半空那并不存在的抛高的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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