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轰隆”
从天空传来了一阵震颤的巨响。
透蓝的玻璃窗外，闪过了雷电的骇人光亮，使得走廊头顶的光线摇晃。
就在叶寄书不远处，是从做出无比正常行为之后却表现怪异、举止不自然的其他三人。
林磷正和另外两人说着什么，从背后听不见对话、看不见表情，但那时不时嗡嗡的低沉音调却和密压的乌云交织着。而被说话的两人则时不时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叶寄书垂落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从刚才开始
到底在干什么。
这幅样子，真的很像在背着他单独说坏话的小团体。
即使最初并不在意其他的想法，被这样的举止、以及环境影响，加上这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异样感触，在心底也会升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表现得好像他漏掉了什么一样
窗外乌云密压。
眼前的情况重击向他的太阳穴。
就在所有糟糕的情绪汇聚，即将达到顶峰的下一刻
“叮铃。”
外套口袋处的布料忽然震动起来。
叶寄书一怔。
他眨了眨眼。
意识被强行拽了回来。
他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拿出导致口袋摇晃的手机，低下头，视线不经意地看向了亮起的屏幕。
然而
屏幕上方是正在拨通中的来电。
而正下方，则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数则未读消息而显示的小红点。
电话图标的位置标注着7个未接来电，因为屏幕亮起、而自动在桌面打开的微信消息则铺满了手机屏幕至少有二十条未读消息。
似乎只是为了增加压力。
这则拨打过来电话只是一闪而过。
在叶寄书看清的刹那，这通最新来电就被对方迅速挂断了。
这是怎么了。
心情极度不安，连不怎么使用的面部肌肉都抽搐了一下。
叶寄书花了点时间才回过神来，解锁手机屏幕，手指滑动，从头开始浏览起了未读消息。
这些消息。
所有的联系人都只有一个人。
宴寐。
“”叶寄书。
22:00
寄书我已经到宿舍了哦
22:04
你到了吗到了和我说一声
22:20
我看了一下，好像马上要下雨了，我记得你没有带伞，如果下雨了在就近的教学楼或者避雨处等着，我会赶来接你，不要像上次那样直接淋雨回去，会感冒的
22:40
你在忙吗
未接来电
23:00
是在打游戏吗。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了。游戏愉快噢，不回消息也没关系。
23:30
游戏就这么好玩吗寄书至少回我一次
未接来电
23:35
为什么不接电话
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还是说有讨厌的东西在我不在的时候缠住了你我知道你讨厌麻烦，需不需要我去找你。我会帮寄书解决一切麻烦的事情。因为我担心寄书担心的快要死掉了
23:40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想冷暴力和我分手吗寄书
23:45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未接来电
23:46
你答应过我的
未接来电
未接来电
2350
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不要。
不要、不要。
深吸一口气。
消息实在太多，根本看不完。
所有信息密密麻麻地涌入视线里，根本无法做到在短时间内处理完毕这些讯息。
但如果耽搁太久，情况会更糟糕，对方绝对会更加生气。
叶寄书直接将屏幕拉到了最新的一条。
只有一句话。
2400
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的。
“”叶寄书。
心头警铃大作。
不，根本是大事不妙。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看到这爆炸的未接来电和消息都会经不住眼皮一跳，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尤其是现在最后一句话叶寄书不由自主地静静凝视着手机屏幕。
为什么他之前根本没看到消息。
是因为打开游戏屏蔽了吗
但现在已经不是接不接电话的问题，而是宴寐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到底想了些什么。
到底是怎么从没看到消息、变成要分手的。
宴寐好像又生气了。
果然是路人吗。
所以怎么也不能让对方满意。
不过，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男友，也应该会做点什么来弥补吧。
“这是什么”
忽然，从他的身侧传来了诧异的声音。
闻言，叶寄书抬起头。
是林磷。
他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惴惴地走到叶寄书身边。
正准备开口说话，余光却被不经意地一晃，被屏幕吸引了视线。
他不是故意要偷看叶寄书手机的。
只是太多消息弹框浮现在屏幕上，很容易就钻进了脑子里。
那一瞬间，脑子再次卡壳了，“”
不，这个的话，是正常的吗
总感觉感情好沉重。
从时间来看，大概只是一个小时没有回消息而已，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奇怪的表情。
叶寄书盯着他，突然道“你看到了吧。”
“嗯、呃。”
这的确侵犯了对方的隐私。
林磷有些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职业习惯，下意识地收集周围的信息。”
然而，眼前的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冷暴力是我不好，不是宴寐的错。”
“”
“不要对他有不好的印象。”
林磷“”
两人感情果然很好，竟然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回应但话说回来，那个时候叶寄书在做什么好像是在和自己谈话那自己不就成了被卷入矛盾的罪魁祸首了吗
“”
肩膀一沉。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不寒而栗。
没有在意身旁的人身体僵住的原因，叶寄书已经收起了手机，说道“你们谈完了吗”
闻言，林璘脸色骤然一变。
他迅速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调整到了工作状态。
啊怎么可以在工作时间想有的没的。
大概是因为今晚上经历的事情太多，超出已有的常识太多次。
脑子都要被弄混乱
所以才不得不偏向于思考轻松的事。
“嗯。”林璘甩头，将心底的异样压了下去，说道，“那我们就先走了。有些事还有做。”
虽然用词是“我们”。
不过，从语境来说应该不包含叶寄书。
你没有被邀请这件事，对叶寄书来说已经习惯了。
就算是让他一起去，他也不会去的。
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于是，叶寄书静静地目睹着女生和宴寐的炮灰追求者失魂落魄地离开，再抬起手回应了一下犹豫挥手再见的林璘，随后不感兴趣地收回了视线，重新拿起了被放回外套里的手机。
这个。
该怎么挽救才好。
空气从沉闷变得呼吸通畅了一些。
终于，林磷离开了宿舍。
也离开了谜团缠绕着的叶寄书身边。
林璘的手指微微发抖，掩藏在夜色里看不清。
刚才他花了很强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脸上若无其事的面具滑下来。
因为那个被感染又复原的女生、薄哲翰都在那个时候露出了不安的表情，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再慌张地应对叶寄书，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很糟糕。
“”
林磷深呼吸了一口气。
毕竟，这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往好处想。
至少人员安置情况已经沟通好了。
被感染过的女生，需要带回就近收容所隔离观察。
至于另外一个目击者
虽然同样是带回，但不过只是走的常规流程而已。
先隔离七天，观察有无二次感染。
确认无误。
然后再进行记忆处理。
在这个世界，至少是人类当中，不存在擅自更改他人记忆的能力。
也就是说，为了不让消息泄露出去引起恐慌，就需要动用管控局的力量进行威胁、怀柔和劝说，再适当走一些催眠的流程，既能抹除目击者的心灵创伤，他能杜绝对方向社会散播感染源存在的可能。
虽然也很想像漫画设定的那样管控局的员工拥有某种天赋能力，之类的但事实上，也不过是比普通人身体素质好些、能够使用特殊武器的一堆正常血肉而已。
林磷低下头，又确认了一下消息。
半个小时早就过去了，这家伙也该到了吧。
正在他即将陷入又一轮焦虑的时候，从夜色里驶来了一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随后，窗户被摇了下来。
里面露出了一张厌倦疲惫的脸。
即使是深夜，对方也戴着墨镜，遮住了大部分脸。
“这地方是好学校吧。早知道高考的时候就努力读书了，说不定就能毕业的时候找个坐办公室的好工作，不用过这种十二点还要无偿加班的神经生活。”
林磷愤恨地瞪着他“你迟到了。”
但对方只是无视了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上车。”
“”
几秒后。
薄哲瀚和女生怯生生地坐上了车。
车在夜色里驶向了前方。
薄哲瀚偷看了副驾驶的女生一眼，在确定了自己身边坐着的是很有安全感的林磷之后，才鼓起勇气，问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那个真的是吗”
他隐晦地隐去了“怪物”两个字。
“是。”墨镜男道。
“”
得到肯定答案，薄哲瀚脸顿时都绿了。
“我、就不该回来我们那个宿舍本来就死过人，平时只有叶寄书一个人住，在其他人之间已经传得够邪门了，我怎么就想不开今晚非要回去”
他抱着头喃喃，情绪陷入了崩溃之中。
林磷有点不忍，“他只是学生而已。”
“那又怎么样，反正都看到了。也不可能有胆子说出去吧。”
那是无所谓的声音。
林磷再次意识到了，眼前的人就是这么冷漠的存在。
即使叶寄书现在正处在危险之中，也因为他想要及时向总部汇报情况，而将本该二十四小时监视的林磷也撤走了，让对
方一个人留在宿舍。
每个区其实一般设置有两个一级执法员。
据说那个和对方朝夕相处的搭档出事，只是有感染风险，为了活命也毫不犹豫地将还有意识的人杀掉了。
在此之后，只是在手机备忘录上写下了任务事故这样的措辞。
那个墨镜，不是为了装模作样。
而是因为有着杀死人类、感染源的能力，才作为武器随时携带。
据说戴上后，就有只靠注视，就能轻易融化目标皮肉的可怖作用。
前方，墨镜男瞥了副驾驶垂头的女生一眼。
“你是怎么恢复正常的还有记忆吗。”
“不、不记得了。”
“你呢”
薄哲瀚抬起头，声音混乱道“我也不知道”
“嗯。这倒不意外。”墨镜男说，“林磷，你在现场吧，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被对方点到名字，林磷回过神来，不由犹豫了一下。
叶寄书身上的事
只是他单方面的猜测而已。
说实话，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无论是哪一次的对话，他都完全看不出对方有什么威胁，反而是个想好好恋爱的普通大学生。
或许没有什么表情。
但是，意外地挺好相处。
如果直接说出来，叶寄书一定会被对方毫不犹豫地处理掉。
就像那个“仅仅有风险”的搭档。
即使心底有怀疑，至少也应该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出判断。
只要那个感染源3301陈赫名还在，林磷就会在结束汇报后赶回来，一直在这个大学附近活动。因为这次感染源的目标就是叶寄书，所以他可以在不耽搁任务的期间监视对方。
他会这样做的。
直到得出最终的决定。
“没有发现。”
“哦。”墨镜男无聊道，“那你还真是没用。只有回收容所看看了。”
林磷没理他。
他的手伸到了口袋里，紧紧握住了硌手的项链，感受着那陷入掌心的疼痛。
我和戴着墨镜的这家伙不一样。
如果出了事我会为自己此时的隐瞒负责，而不是滥用清理感染的权限。
下定了决心。
林磷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下一刻。
“轰隆”
车内外、整个视线，似乎都因为雷声而摇晃起来。
“啧，”墨镜男道，“下雨了。”
但林磷却并不在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浓浓的夜色被紫蓝色的闪光划破，照亮了路旁的狭窄的路灯下，那正静静站立着的人影。
他几乎和黑暗融于一体。
但那张浓丽绝伦的脸，是仅仅一眼就能惊艳到无法言语、呼吸中断的程度。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林磷。
只一秒，后者理智崩溃，瞳孔深陷震颤。
在那样的视线里。
心脏瞬间一缩，手脚也不自觉畏缩地扭动着。
脑子一片空白。
他无声地张了张口，崩溃了，不知道在对谁说着自己的罪状。
“我没有没有说。”
黑影收回了视线。
包裹整个车身的闷热似乎也褪去了。
雨声刷刷，充斥着耳边。
车很快就驶过了那段路。
漫长到几近濒死的屏住呼吸，居然只是短短的几秒而已。
林磷终于可以再次喘气。
他猛地收回了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膝，放在上面的指尖仍在止不住的颤抖。
眼底不由露出了茫然的情绪“”
啊自己在做什么。
他刚才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只是被长得好看的人看了一眼而已吧
果然。
在一级执法员面前隐瞒事实，心理压力还是非比寻常。
手指在膝盖上蜷缩起来。
但那股心底升起的寒意，还是和砸向玻璃窗上的雨点一样，长久地停留在了他的脊椎上。
竟然，有一种劫后余生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