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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四脚黄花梨火盆里的炭烧得极旺,将房间内烘得一片暖意融融。

    祝安将熏笼上的枕巾取下,手脚麻利地整理着床铺。暖香混着幽兰香,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好闻且让人心安。

    姜姒坐在镜前,任由祝平拆卸自己头上的首饰。待所有的簪钗摘下,乌黑的青丝如黑瀑一般倾泄。

    祝平握着一把镶着宝石的紫檀梳子,一下一下轻轻地顺着自家姑娘的发。

    窗外,响起不知名的鸟叫声。

    祝安面色一喜,“定然是六公子。”

    很快,姜烜的声音响起,“玉哥儿,二哥进来了。”

    他在姜家这一辈男丁中行六,所以祝安唤他六公子。

    他应是刚刚沐过浴,瞧着不仅神清气爽,发间隐约还有一丝水气。窄袖翻领的蓝色常服,腰间挂着羊脂玉佩,银冠束高的发,无不彰显着世家子弟的意气风发。

    “玉哥儿,你可好些了”

    姜姒对着他笑,“二哥,我好多了。”

    当年他们的父亲姜慎外放时,他年纪尚幼,是以母亲顾氏陪同丈夫赴任时,不仅挺着大肚子,还带上了他。

    兄妹二人一同长大,感情自是非比寻常,言行间也比别的兄妹更加亲密。他搬了一个凳子,一屁股坐姜姒身后,从镜子里端详自己,左看右看似是有些不太满意。

    姜姒看着镜子里的他一时皱眉一时叹息,问道,“二哥为何对着自己的脸叹气,莫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太好,阖京上下已难逢对手”

    “可不是。”他毫不谦虚地点头,看向姜姒的目光带着笑意,“我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也没顾得上来看你。看你这模样,应是大好了。”

    拂着珠帘进来的顾氏听到这话,也跟着高兴。但一对上次子那没甚坐相的坐姿,气又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姜烜如被火烧屁股一般猛地站起,低眉顺眼一副受教的模样。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可怜,别提有多卑微。

    顾氏见他如此,越发来气。“你个浑东西,就会嬉皮笑脸。幸好你妹妹懂事,未曾将你这些混不吝的做派学了去,否则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娘,你就放一千个一万个心,谁不说我们家玉哥儿乖巧,放眼京中再也找不出比她更讨人喜欢的姑娘。依儿子看,纵然是皇子也配不上她。”

    顾氏脸色一变。“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胡话,若叫旁人听了去,还当我们有多恬不知耻。你可快住口吧,莫要带坏了你妹妹。”

    姜烜“诶诶”地应着,朝姜姒挑了挑眉。

    他其实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他也知道学堂里发生的事。初听到妹妹被人轻薄时,他气得差点提刀去找慕容晟。所以他说皇子也配不上自己的妹妹,原因就在这里。

    姜姒一直在笑,眼底隐有水光之色。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兄长,是她上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幸福。

    管他什么孤煞克夫命,她只要她的家人平平安安

    姜烜连轴转了好几天,又当了一天一夜的差,哪怕再是看上去精神不错,眼下都有着明显的青影。

    他连打两个哈欠后,被顾氏催着去歇息。

    顾氏亲自询问了女儿的用度,叮嘱祝平祝安一定要上心,尤其是火盆里的炭火不能断,缺了什么少了什么赶紧报给她。

    姜姒散着发,披着白狐毛的斗篷,乖巧地靠在她身上。

    她紧了紧女儿身上的斗篷,柔声问“玉哥儿,你觉得你端表哥如何”

    听说这几日女儿同端儿走得近,她心中很是欣慰。端儿是她嫡亲的侄子,知根知底,最是一个懂事良善的孩子。

    女儿身子骨弱,嫁给谁她都不放心。若是两个孩子彼此有意,她这个既当娘又当姑姑的自然是乐见其成。

    “娘,端表哥就是哥哥啊。”姜姒装作懵懂的样子,实则已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宠溺而无奈地一笑,搂了搂女儿,“娘是问你,若是让你端表哥以后照顾你,你可愿意”

    “娘,我不想嫁人。”姜姒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大大的水眸中有着依恋与不舍。“我不想离开娘,也不想离开爹,不想离开二哥。”

    她将女儿搂得更紧,她又何尝愿意女儿离开自己呢,只是姑娘家终归是要嫁人的。她摸着女儿的发,眼神里全是疼爱之色。

    “玉哥儿,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姜姒偎得更紧,心里却是明白娘恐怕真是动了心思。

    且不说自己是那样的命格,不想害了顾端。单就顾端是自己的表哥这一点,他们也不能成亲。

    “娘,如果我一辈子都不嫁人呢”

    顾氏只当是在撒娇,说的都是孩子话,便也愿意依着哄着,“好,那娘就养你一辈子。”

    一辈子么

    原来被父母无条件宠着爱着的感觉是这样啊。

    姜姒抬起头来,“娘,真的吗”

    顾氏一愣。

    “你这孩子,可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原主身子弱,自小泡在药罐里。至亲看在眼里,全是化不开的心疼与怜惜。但总有心存恶意之人,明里暗里的说她活不久。

    “我确实听了一些话。”

    姜姒的话,让顾氏紧张起来,同时也是气愤无比。

    “玉哥儿,你少听那些人乱嚼舌根。你如今已经大好了,身子骨也壮实了不少,必能活个七老八十,气死他们”

    “娘,我自是要长命百岁的。”姜姒替她顺着气,“但芳业王告诉我,他说我命里带煞,是克夫之相。”

    “什么”她惊呼出声,还当是自己听错了。一连问了好几遍,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表情瞬间黯然又心疼。

    若是这话是旁人说的,她怕是要骂上门去。

    可那是芳业王啊

    半晌,她神情渐渐坚定。

    “那我们就不嫁爹娘养你一辈子”

    翌日。

    慕容晟没有来上学。

    有人问易鹊,易鹊的回答是世子爷身子不适。

    至于怎么个不适法,易鹊也莫名其妙。毕竟他一早去找慕容晟时,可是半点也没看出对方生的是什么病。

    姜姽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去问他。

    他摇着扇子,一派的风流,“我是真不知世子爷生的是什么病,姜四姑娘若是不放心,自去王府看望便是。”

    不少人望过来,姜姽羞红了脸。

    她能问易鹊已是不易,更遑论去王府。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后,她又转头看着后面的姜姒。见姜姒心无旁骛地看着书,眼底浮起复杂之色。

    “五妹妹,你一点也不担心世子爷吗”

    姜姒只觉好笑。

    那可是男主啊。

    无论是什么书,男主都是属于女主的。

    这位女主更是搞笑,先前为了让她远离男主,还想着让她别来上学。如今又巴巴地来问她,为何不担心男主,简直是自相矛盾。

    她一个早死的炮灰,担心得着吗

    她睁着清澈无垢的眼神,不解地看着姜姽。

    姜姽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喃喃,“是我失言了。”

    直到下学,两人未再说过话。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往出走,忽然有人惊呼,“世子爷,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众人看去,那反其道而行之的人可不就是慕容晟。

    慕容晟一脸的阴郁,仿佛被人欠了十万八千两银子一般。眉头紧锁着,整张脸上像是写满了“老子很苦恼”几个字。

    姜姒见之,感慨少年人果然不经事。

    一点小打击都受不了,摆出这副死德行给谁看

    她故意不往那边看,径直往前走。

    “姜五,明日我生辰,你会来吗”

    来什么来,你当女主是死的吗

    姜姒不用看,也知道姜姽的表情必定是又委屈又伤心。

    “我身体一向不好,可能无法前往。不过世子爷放心,我人不到,礼一定会到。”

    说完,她继续往出走。

    忽然她听到身后的奔跑声,很快慕容晟就越过她,拦住了她前面的路。

    慕容晟脸色很是难看,薄唇抿成一条线。

    “你一点也不难过吗”

    姜姒闻言,无语。

    这位世子爷是心理不平衡了吗

    她压着声音,语气不善,“慕容晟,你是不是想死”

    慕容晟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是最不畏死的年纪。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眼前的人,但心里有个声音又在摇旗呐喊。

    “说个话而言,死不了人的。”

    “那你错了。”姜姒睨着他,眼神讥诮,压着嗓子,“你要是再招惹我,我就赖上你,然后不管不顾地嫁给你。等你死了,我就住你的大房子,花你留下来的银子,再养几个唇红齿白的面首,日日过得逍遥又快活。”

    他万万没想到姜姒会说出来这样的话来,一时之间错愕到无以加复。

    姜姒犹觉不够,再次扎刀。

    “这么说起来,我怎么有些心动了。”她往前欺近,唇角带笑,“世子爷,你若是愿意,我倒是很乐意当这个望门寡。”

    不知死活的小屁孩,吓不死你。

    慕容晟像见了鬼一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声音都在颤,“姜五,你你好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