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 玛蒂尔达便和萨克森公爵正式订婚,狮子亨利也前来诺曼底拜访他的岳父,并约定在两年后正式成婚, 眼见婚事已成定局, 腓特烈一世也拿出五千银马克作为贺礼,以示他对表弟的祝福和关爱。
这本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路易七世却抓住不放, 大力痛斥腓特烈一世作为臭名昭著的被绝罚者怎配亵渎神圣的婚姻,并真的出兵意大利对抗腓特烈一世,这意味着在对立教皇之争里他已经旗帜鲜明地站在亚历山大三世一方, 对此, 腓特烈一世嗤之以鼻“敌人逼你,你没有一次用自己的力量消灭枷锁, 于是就祈求法兰克人的支持, 这样的行为哪里还有什么尊严和荣誉”
不论腓特烈一世如何嘲讽,在他数次血洗意大利的行为饱受非议的当下, 路易七世口惠实至的行动无疑收获了赞誉与尊敬,但与此同时, 亨利二世的处境顿时显得微妙和尴尬,毕竟他虽然也表示了对亚历山大三世的支持, 却让自己的女儿和腓特烈一世的表弟订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无意与腓特烈一世直接对抗, 在腓特烈一世威震欧洲的当下,他回避与之对抗的举动不算可耻, 前提是没有路易七世的对比。
“让德意志人把他撕碎吧”亨利二世如此诅咒道,是的,路易七世的行为虽然勇气可嘉, 但腓特烈一世的怒火也非一般人能够承受,一旦他结束了意大利的麻烦,他很快会腾出手脚报复路易七世,他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可您认为腓特烈一世真的能在意大利长久统治吗”威廉说,虽然亨利二世对他已经有了戒心,但还不至于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杯弓蛇影,所以对于一些欧陆事务,他还是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亨利二世也会听从,“他在加冕礼上杀害了近千名教士,将米兰的城墙付之一炬,把俘虏的头当球踢,据说意大利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胡子,他在意大利的统治建立在威严和恐怖之下,只要他不停止他的暴行,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市民加入反抗者的阵营,他迟早会离开这个令他心碎的战场。”
是的,腓特烈一世的军事征服无往不利,欧陆难逢对手,但治理土地的能力确实不能恭维,马上要问世的“伦巴第同盟”便是不满他统治的产物。“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路易七世能够轻易对抗的存在,德意志人爱他如爱一位真正的罗马皇帝。”
“路易七世当然没有这个能力。”威廉平静道,“但也许有一天,我们有这个能力。”
不论腓特烈一世是否会如威廉所说在未来黯然离开意大利,当下,他确实气势如虹,法国军队在他面前一触即溃,而路易七世也没有真的打算为了亚历山大三世流干法兰克人的血,在出师不利后便转而选择外交支持,他亲赴意大利游说维罗纳、帕多瓦、维琴察、威尼斯等城市的统治者结成同盟对抗腓特烈一世,并承诺为他们资金。
蝴蝶效应下,伦巴第同盟竟然提前两年由路易七世牵头成立,威廉觉得有这样一出外交高光路易七世的后世风评应该能提高一个层次,起码不再是“阿基坦的埃莉诺前夫”和“腓力二世之父”了,对亚历山大三世而言,路易七世的举动无疑上是雪中送炭,对比起来,亨利二世的行为无疑显得狡猾且不可信,他可以适当地对他进行鞭策,以逼迫他明确立场。
夏季,针对亨利二世的舆论风波终于影响到了他的统治,亚历山大三世亲自致信,含沙射影地批判了他在教皇和皇帝之间的油滑态度,并要求他召回流亡法国的坎特伯雷大主教。
又是托马斯贝克特亨利二世气愤于他的阴魂不散,并自然而然地迁怒到威廉头上,在他已经以叛国罪为由剥夺托马斯贝克特的教士身份并审判他后,亚历山大三世的要求无疑否认了他的判决,进而威胁到克拉伦登宪法的地位,而与此同时,他收到了另一个消息路易七世的第三任妻子终于生下了他期待已久的儿子,他欣喜若狂地给这个儿子起名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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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有了四个女儿,但直到现在,路易七世才真正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父亲,看到摇篮里腓力王子还泛着红皱的脸,他只觉得他的儿子无比可爱,并且急迫渴望着展露自己的喜悦,对于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太久了。
“一定是因为我坚定地对抗渎神的皇帝和僭位的教皇,上帝才给予我这样的恩赐。”他自言自语道,从前他对亨利二世的儿子们有多嫉恨,从此以后就有多轻蔑,他已经相信在上帝彻底原谅他曾经的罪孽并嘉许他的虔诚后,他的妻子还会给他生下更多的儿子。
他的妻子在生产后并未表露过多的喜悦,他想当然认为这是出于她过于疲累和激动的缘故,不过不要紧,她已经完成了他前两任妻子都未能完成的任务,他现在已经真正接纳了阿黛勒,他十分庆幸这段始于拴住香槟兄弟野心的婚姻最终给他带来了一位完美无缺的王后。“恕我直言,王后也许确实是因为疲累过度,但她的哥哥们可未必会高兴自己多了个外甥。”叙热院长道,“这意味着他们不能成为国王了。”
“可他们是未来国王的舅舅,这个身份已经足够尊贵了”路易七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他明白若不曾被立为王位继承人,香槟伯爵或许会高兴成为国王的舅舅,但曾经有过这样的诱惑,要坦然接受王位离自己而去无异是苦涩的,“当年的两场婚礼本就是赌博,我赢了,他们输了,他们应该接受这个结果。”
“前提是给他们好处。”叙热摇了摇头,他看到路易七世已经开始发白的金发和因常年苦闷比同龄人深刻许多的脸部纹路,在心里感叹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开始老了,“我已经老了,而你也未必能活到腓力成年,你可以允诺他的舅舅们为他摄政,从而喂饱他们的胃口。权力意味着荣耀,同样也意味着责任,若香槟伯爵成为国王,他会竭尽全力维护他的统治,但换成他的外甥,他未必会如此竭力付出。”
“而腓力的王位并非高枕无忧。”路易七世接口,他明白叙热院长的意思,“是的,我要留给腓力一个强盛的王国,他值得一个强盛的王国,在我彻底老迈和死去前,我要替腓力清除所有会威胁他的敌人,至少也要削弱他的力量,以免腓力的统治一开始便危机四伏。”
“最大的威胁在西方。”叙热道,“而能够对抗他的人就在我们的宫廷中。”
就在巴黎的宫廷中,就在他们眼下,寻常的一天,当托马斯贝克特在自己的居所中苦修和祈祷时,他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院长”他有些惊异地看着叙热院长,而叙热院长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想做圣人吗,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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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路易七世老来得子在中世纪确实算老人这件事,亨利二世有些意外,但谈不上多失落,他从前确实有着凭借女婿身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法国国王的想法,但隔着埃莉诺的两个大女儿,这个方案在操作难度上过分大了,即便能获得王位,后续的统治也是一团乱麻,而他那个会成为路易七世女婿的儿子也不是个让他省心的存在,潜意识里,他不想给威廉过多能够对抗他的资本,在他还年富力强的时候威廉最好乖乖地在他身边做一个安静的孝子。
既然将来继承法兰克王位的注定是一个与他并无关系甚至对立的人,从香槟伯爵换成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还算件好事,但他的妻子难得地在分居后主动给他写信,提醒他注意路易七世的心态变化“路易想要儿子。”她写道,“当他没有儿子时,他不会太在乎他留给他女婿的王国到底存在多少隐患,可当他有了儿子,他会出于父爱为他的儿子重拳出击。何况这个儿子出生在他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对抗腓特烈一世之后,你猜他会不会认为他的儿子是上帝的恩赐和嘉奖,从而加倍虔诚狂热不要再用过往的眼光看待他,他的才能或许平庸,但已不再如昔日般懦弱。”
她说得有道理,代入路易七世的心态,亨利二世觉得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也会为了儿子奋起反击,何况路易七世已经四十四岁了,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供他挥霍。“比起刀剑,他更惯用口舌。”威廉评价道,“在缔结了伦巴第同盟后,路易七世应当清楚他在外交上更具天赋,因此比起大规模的对抗,他应当更倾向于努力挑唆那些不甚驯服的封臣与您争斗,比如布列塔尼人和威尔士人,或是是您那饱受非议的法案。”
克拉伦登宪法,托马斯贝克特“如果你没有放走他,我今天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亨利二世冷笑道,“我错了。”威廉干脆利落地在这个问题上谢绝争执,不辩解哪怕亨利二世如愿处死了托马斯贝克特他也有可能面临谴责乃至绝罚套餐,掌握了释经权很多时候是不用讲道理和武德的,“路易七世现在的道德优势在于促成了对抗腓特烈一世的伦巴第同盟,这个成就足以令人们忽视他在军事上的羸弱,但这个时代,人们更加崇拜的总是光彩四射的英雄,大陆上的战争可能影响外交关系,海岛上的战争则不然。”
“你想让我做什么”
“征服爱尔兰怎么样”威廉道,“阿德里安四世曾将爱尔兰赠与您,而近日,爱尔兰正处在混乱中,罗德里克国王1不得人心,伦斯特的迪亚拉米特国王2也苦于贵族叛乱如果我们插手呢,如果我们斩断迪亚拉米特国王的退路,让他只能求助于英格兰国王呢”
亨利二世没有立刻回答他,他按着自己眉头,显然陷入了思索与考量之中。“不错的主意。”良久以后,亨利二世说,但很快,威廉就察觉到了他目光微妙的变化,他立刻绷紧脊背,“你好像很擅长斩断旁人的退路令他们别无选择。”
“这是一种适合君主的素质,不是吗”威廉仰起头,亨利二世冷哼一声,起身道,“可你还不是君主如果我要去爱尔兰,你也得跟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