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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崇文馆的学服乃是雨后晴山之蓝,纹样精美,料子也是上佳,一年四季文武皆有定制,每季两套,崇文馆会定期发放。

    有些人家衣不穿旧,也会使银子自制。

    许活仪态极好,一身学服加身,面冠如玉,清俊雅致。

    七岁分席,十四五岁便已知人事,十七岁的许活已算是成人,平南侯府的长辈没有送学,她独自一人来东宫。

    整个东宫分前中后三个部分,前为外宫,左右春坊皆在此,有四重宫门为盘查入东宫之人以及守卫东宫;中为太子生活寝居、进学、会见外臣所在;东宫六局分列在两处。

    最后是内宫,住着太子妃妾。

    许活虽是侯府世子,但于天潢贵胄的太子而言,也不过是个微末人物,不会特地召见。

    是以许活入第三重宫门,先到左春坊拜见左春坊的领官左庶子蒋墨。

    蒋墨不惑之年,蓄着短须,着深绯色官服,极为儒雅。

    他语气也亲和,给她换完出入东宫的腰牌,道“本官还有公务,不便亲自带领,许世子到崇文馆后,找常九明刘学士入籍,今日便可上课。”

    许活有礼地躬身,“谢过大人,学生独自前往便可,不敢劳烦大人。”

    蒋墨温和颔首,“许世子请便。”

    许活告辞,离开出来,径直走向第四重宫门。

    宫门口已有两名着相同学服的学生,其中有一个看见了许活,冲另一个人说了什么,随即另一个人也望向许活,视线停顿。

    许活与他们对上眼神,打算走近后与二人见礼互通姓名。

    然而两个学生对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踏进宫门。

    许活身形不由一顿,转瞬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心头虽有几分疑惑,不过并未多想,在最后一道宫门处核实了身份,入门后右行方至崇文馆。

    崇文馆有单独的宫墙包围,内有崇文殿和崇文馆两座主建筑,殿内上课,馆中藏书。

    此时还没到上课的时间,有几个学生站在檐下说话,许活一踏进来,他们便散开,走进殿内。

    门敞着,人影晃动。

    许活隐隐感觉到有视线在暗中观察着她。

    一次可能是错觉,两次便不能当作是巧合,否则便有可能掉以轻心落入陷阱。

    长辈皆在朝为官,都自小受家族教养,论理在外要保有起码的体面,虽然朱振称为“装模作样”,但这确实是礼数

    许活思忖着,不动声色地询问宫侍常九明学士在何处。

    宫侍恭敬地指向西偏殿。

    许活步履从容地走过去,待守门的宫侍敲门后,进入偏殿。

    主殿内,几个学生在门后走出来,有的神情忐忑,有的眼露兴奋。

    就这样,还控制着仪态。

    其中一个回头,对端坐在座首正中的陆峥低声道“陆五,我看这许世子气质清正,咱们恐有欺凌之嫌”

    陆峥目光仍在手中书卷上,“你若是怕惹麻烦,便去与他亲近。”

    平南侯府和理国公府,在这东宫里,自然是身为太子母族的理国公府更不能得罪,那学生立即止了话。

    周围的学生们互相对视,皆保持沉默。

    陆峥不是陆屿,陆屿在时,学生们以他为首,那是诚心折服,陆峥则更多是因为家世以及陆屿弟弟的身份。

    有的不想惹麻烦,有的跟不认识许活没道理偏帮,选择沉默是最稳妥的方式。

    门口查看的几个学生也回到殿内,众生安静地坐下,各自忙碌,有假装,有真的。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后,殿门外传来脚步声,学生们更加专注似的。

    常九明学士带着许活过来,眼神率先飘向的是前排。

    崇文馆二十学子,五横四列排座,以如今这批学生们的身份地位,许活完全可以坐在第一排。

    但前排人满了。

    他视线向后移,只剩下最后一排角落的两个空位。

    常学士为人圆滑,笑道“许世子,你先随便坐,今日第一堂课是周寅周学士的大经,周学士严格,许是要抽查,早些准备。”

    许活也看到了座位分布。

    很多时候位置便是地位,若是自由更换,随意坐,她自然没有意见。可从今日种种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许活身为平南侯府世子,自然不能委曲求全,也不能接受含糊其辞,那是损害平南侯府和她自己的颜面,是以她直接请教道“敢问如何论座”

    她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只是寻常一问。

    不少学生正襟危坐,闭明塞聪。

    常学士扫了眼座位,正欲开口,前方的陆峥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道“自然是按学识成绩排序,许世子才来,尚未有名次,坐后面理所当然,若不满意,我倒是可以给许世子让座,只是恐怕难以服众吧”

    许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陆峥微微挑起下巴,似是在问她敢坐吗

    暗潮汹涌。

    头一天就对上了

    会冲突吗

    平南侯府的应该会退吧陆峥可是太子亲表弟

    其他人皆不出声,余光扫着两人的神情,内心活动丰富。

    许活是平南侯世子。

    能否服众是她的事,岂能被一个陆五郎给下马威

    许活微微扯起嘴角,傲然道“那就烦请陆五郎起身。”

    一句话,现场顿时一片死寂,甚至隐约能听到窗棂被风吹动的细微声音。

    陆峥眼神骤冷,死死地盯着许活。

    他竟然敢

    学生们不由在这焦灼的气氛中紧张起来。

    连常学士都露出些许意外,许活初来乍到,竟然毫不退让。

    压力又到了陆峥身上

    这时,常学士身后一道极严厉的声音横插进来,“马上就要上课了,常学士你还在这儿作甚影响学生们读书”

    常学士闻言,也不计较周寅当着学生们不给他面子,一拱手,迅速离开。

    周学士踏进殿内,眼神一扫“换座位了”

    随即,他得知缘由,不苟言笑地赞同“早该如此,学生在学堂,便只有学生的身份,讲什么身份地位。”

    一句话,便暴露了先前座位排序的讲究。

    周学士又点了三个人名,极严苛道“黎禺,郭朝,万奇山,你们上月大经考核全都靠末,哪来的底气坐在前面”

    被点到名字的三人面露尴尬。

    黎禺便是先前在门边眼神兴奋的人,他是羽林卫大将军之子。

    郭朝则是安西节度使次子,另外还有个同胞兄长,在门下省的弘文馆读书。

    万奇山是河南道汝州刺史之子,独自在京中求学,也是他方才出言表示担忧。

    郭朝成绩在整个弘文馆都算是差的,但也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

    事实上,他来崇文馆读书,完全是被迫,根本不爱读书,更爱武道,坐在第一排每每受到学士们的关注,简直痛不欲生。

    此时他一听周寅的话,立马激动道“我去后面”

    壮硕的少年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小山高,穿着文士雅然的学服,颇有几分不伦不类。

    他脚也重,咚咚地向后跑,一屁股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表情上,似乎空气都是新鲜的。

    郭朝父亲是封疆大吏,敬着理国公府,但不用怕他们,要是陆屿发话也就罢了,陆峥还差得远他完全随着自个儿的性子想做就做了。

    而郭朝这一动,同在第一排的黎禺和第二排的万奇山更加尴尬。

    真要按成绩,俩人只能排在中后游,尤其是黎禺,他比万奇山成绩还要差一些,都得向后挪。

    且不止他们,一动都得动,场面就不好看了。

    这都是因为周学士的两句话。

    陆峥神情发黑。

    周学士视而不见,转向许活,也不给她个准备,直接考较起来,且净挑一些较为生僻的内容。

    许活一一对答。

    周学士面容稍缓和,却仍然严格道“死背几篇文章不值得骄傲,你未曾做过策试,且确实才来崇文馆没有成绩,坐在最后也应当。”

    许活对周学士此言,自然恭敬认下,微微一拱手,走向最后一排仅剩的空位。

    周学士走到最前方,道“莫要耽误时辰,其他人若要换座,找其他空闲,今日讲”

    殿内响起翻书的哗哗声。

    黎禺和万奇山坐在原位,也默默地拿起书。

    京中六学二馆,六学皆属国子监,尚且有寒门子弟,弘文馆、崇文馆二馆,乃是本朝最高官学,皆是皇亲国戚侯爵高官子弟。

    弘文馆地位高于崇文馆,但弘文馆由于皆是皇亲国戚侯爵,课程较松些;崇文馆因太子而设,则不然,要求更加严格。

    但学士们皆为大才之师。

    许活如饥似渴,并不放过任何一个吸收的机会,且她十分清楚,陆家子家学渊源,又皆天赋不俗,若是不付出更多的努力,她今日之傲便是日后之过。

    是以许活每一堂课皆十分专注。

    这一整日,没人跟她搭话,或主动或被动地完全孤立了她。

    许活也不在意。

    越是这样的环境,想要站稳脚跟,越是要用实力说话,实力是唯一无可置喙的东西。

    她不需要与人为伍。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