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在异地,许活仍然早起。
天亮前,她在宅子前的空地上练武,朱振在睡。
天亮后,她亲手做陷阱,朱振在睡。
早膳前,工具都准备好了,护卫们也备好马,整装待发,朱振还在睡。
“郎君,可要叫朱郎君”
青鸢请示。
“不必管他。”
许活仍旧是早间那身黑色短打武服,额头上绑着一根红色发带。
青菡端着早膳进来,越靠近许活,神情越是羞喜,为许活做了一件事,便满足而去。
她自那次之后,身上再没有过浓香,行为上没有过逾矩,只是这般神态不可放纵。
“青鸢,我的规矩你忘了吗管束教导婢女失职,该当如何”
青鸢一惊,慌忙跪下,“奴婢知错。”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权夺利,许活的院子也不例外。
许活跳脱出内宅,事务繁多,日后为官更是不得闲,不可能放更多精力在内宅中。
各司其职,按规矩行事,许活不在乎婢女们之间有什么龃龉。
青鸢是芦园里的一等婢女,正管着婢女们,下头有问题,她有直接责任。
“这次我不罚你,若再有下回”
言尽于此,许活专心用膳。
青鸢恭谨地起身,立在她身后。
许活用完早膳,朱振还没起,她也不等,直接走。
护卫接过厨房准备好的干粮和水,挂在几匹马上,绑好,仔细检查。
“郎君,妥当了。”
护卫长禀报。
许活踩着脚蹬,衣袂翻飞,利落上马。
护卫们随后纷纷上马。
“出发。”
许活一声指令,刚勒紧缰绳,院子里响起一声嚎叫。
“荣安别走”
鸟都惊飞了。
许活微微闭眼,想要直接撇下他,可到底尚存一丝情义,抬手叫停了众人。
朱振衣衫不整地跑出来,薅住许活的缰绳。
许活的马有几分灵性,踢踏着步子,鼻子冲着他喷气。
几滴鼻水喷到朱振的脸上。
朱振“呕”
手还不松。
马甩了甩头,要去顶他。
朱振赶紧放开缰绳,举手投降,“马爷,马爷”
许活拍了拍马头,叫它老实些,然后问朱振“你也要跟去我们下完陷阱要上山打猎,天黑前才回来。”
朱振道“你们别想丢下我,我也要去打猎”
他昨日那一身锦衣,随便一根枝子都能挂烂,许活便教护卫匀出一身新衣给他。
统一的护卫武服,护卫们穿着高大威猛、威风凛凛,朱振敦圆的身材穿上,肚子裹得紧紧的,一走一动浑身的软肉都在颤。
他的小厮和护卫拖扶他上马,动作姿势滑稽。
青菡忍俊不禁。
青鸢严厉地瞪她。
朱振是靖北侯府的郎君,他可以不在意,下人不可以嘲笑,尤其他们所作所为影响的是平南侯府和许活的颜面。
青菡收起笑,委屈地看向许活,见郎君根本没注意到她,又庆幸又失落地垂下头。
朱振坐稳后,青鸢递上厨房现烙的馅饼。
“还是青鸢疼我。”
朱振美滋滋地打开保温的皮囊,腾腾热气一飘出来,他肚子就咕噜噜地响起来。
他咬了一口,烫的难以下咽,一块儿饼在嘴里反复翻炒。
许活点了几个护卫,吩咐“你们先随朱郎君慢行,随后赶上。”
“是。”
朱振正吃着,知道许活不是要丢下他,就不着急了,坠在后头慢慢蹭。
另一头,庄上的宅子里,青鸢和青菡单独在主屋收拾。
青菡但凡触碰到许活的东西,便会露出一副娇羞之色。
“青菡。”
青鸢严肃地出声。
青菡抬眼,疑惑。
青鸢冷冷地说“郎君要娶妻了,方娘子就是咱们侯府未来的主母。”
青菡脸一白,紧接着不甘道“我是老夫人”
青鸢打断“郎君有郎君的规矩,郎君不喜,老夫人便绝不会强塞。”
青菡双臂垂在身体两侧,攥紧手,眼里噙着眼泪,不愿意当着青鸢的面儿掉下来。
她是老夫人身边一个陪嫁嬷嬷的亲戚,入府后受那嬷嬷照顾,在正院做着轻省的活儿,因着模样好,在芦园前一等婢女青兰出府嫁人之后,另一个二等婢女青禾补了缺,青菡才进到芦园。
别家小郎君稍微长成,府里便会安排通房丫鬟教导人事,许活洁身自好,青菡是唯一个不是由府中分配,而是老夫人带着隐晦意思安排进来的。
青菡平常的做派,也明显有飞上枝头的心思。
芦园的婢女们都看不上她这样的,但她们是婢女,不好得罪,大伙儿便不约而同地选择冷眼旁观,等她做得过分了,郎君出手,她就蹦跶不起来了。
但现下,许活对青鸢不满了。
青鸢不能再不作为,严厉道“你莫要不服,郎君的宽仁是有限度的,我此时提醒你,便已是到郎君的临界点,你若再不收敛,拖累旁人,任你是谁的亲戚,侯府都不会再有你的容身之地。”
“今日我罚你半年的月钱,回府就报给青禾。”
青鸢总管芦园内的事务,青禾总管账目和钥匙,包括芦园内下人们的月钱。
这责罚一定会过明路。
郎君真的对她不满了吗
青菡面色煞白,垂下泪来。
许活不等朱振,骑马跑得极快,先一步到庄上佃户踩好的点,下好了一半陷阱,朱振才赶到。
他差点儿颠散架,下了马脚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护卫们吓得散开,不敢站在他前方。
许活一个人受他的大礼,“”
朱振起不来,哪儿跪下就干脆在哪儿躺下了,呼哧呼哧地喘,“累死爷了”
地上凉,他又叫他的护卫拿个棉披风过来,拿来了他不想动,微微抬起两只胳膊,也就不到一寸高。
他的护卫只好在一众威风的平南侯府护卫的目光下,尴尬地平铺好披风,然后请侯府的护卫帮忙,两个人一起拖朱振。
朱振的脚就拖在地上,一点儿力不出,躺到了暖和的披风上,裹了裹,掖了掖,防风。
贵族的性子千奇百怪,狂放不羁者也不在少数,像朱振这么难以言说的,护卫们只听过见过这一个。
说他讲究,他在地上躺得挺安逸,说他不讲究,当客人挑剔别人的地方完全不客气。
许活习惯他这德性了,视而不见。
朱振侧头,看她亲手放陷阱,不理解,“何必你亲自动手让护卫弄,你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放松放松多好”
“稍后去打猎正好放松筋骨。”
“你管这叫放松”
朱振深觉离谱,猛地坐起来,“打猎算什么放松”
许活这里,自然是放松。
朱振眼前一黑,终于意识到,指望跟许活出来玩儿,是个错误。
而接下来的一天,许活亲力亲为地替他验证了这个结论。
许活策马狂奔,护卫拽着朱振的缰绳带着他策马狂奔。
朱振人都快颠零碎了。
许活翻山越岭,护卫心疼马,换了匹马驼他翻山越岭。
有些马驼人不方便走的地方,朱振还得下来用四肢征服。
他们饿了就吃干粮,许活也吃,朱振恨自己早上把馅饼全吃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吃干饼咸菜。
他实在是折腾不动,想撂挑子,可荒郊野岭又不敢撂。
许活提过要留几个护卫,让他等着,返程时再来找他。
朱振害怕,万一野兽成群,人少没法儿保护他的安危,怎么办还是跟在许活身边儿安全。
他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咬牙硬撑,哭都没处哭去。
朱振痛苦磨牙,“我想象的打猎不是这样的”
“郎君,有野鸡群的痕迹”
一个护卫忽然惊喜地禀报,打断了他的苦语。
护卫们顿时动作都轻了,仔细察看周围。
根据野鸡的生存习性,护卫们锁定了一片茂密的高草丛。
野鸡机警,难以靠近,不能贸然惊动。
许活打了几个手势,护卫们点头。
朱振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屏息。
一群人缓缓以包围式围拢过去,忽然,一个护卫扬鞭甩了一下马屁股,急速冲了进去。
野鸡欧欧叫着,成群起飞,场面混乱。
又有几个护卫一齐冲上去,将野鸡群彻底冲散。
野鸡飞起来又落地,飞速逃窜藏匿。
离得远不在射程,许活和护卫们各自循着不同的野鸡方向,快马加鞭冲出去追逃走的野鸡。
“咻”
“咻”
“咻”
数箭齐发。
朱振和他的护卫待在原地,毫无激情地看着许活和平南侯府的护卫们的冲劲儿十足的英姿。
护卫们陆陆续续回来,有的空手而归,有的得胜归来,带着战利品。
许活回来时,马背上还挂着一只新鲜的猎物。
待到所有人都回来,一数,总共射中了六只。加上先前零散猎得的一些野兔狍子,今日也算是收获颇丰。
平南侯府的一众护卫们全都神采飞扬,打道回庄。
“郎君想猎一只鹿,可惜今日没瞧见。”
“还有好几日呢。”
“明日早些来。”
许活亦是精神抖擞。
她倒不是不累,只是于她来说,无需费心,身体上的些许疲累反倒让她轻松。
而朱振“”
莽夫,全都是莽夫
许活想起朱振,问他“你先前说什么”
“我幻想的是,悠闲地猎一只野鸡野兔,寻一处清泉山涧,就地取材,引火烤肉”朱振有气无力地嚎,“不是苦行军你根本不怜惜我”
许活当自己没问过,双腿一夹马腹,远离此人。
朱振望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许荣安你最好永远不会怜惜人,否则小爷一定跟你绝交”
许活直接策马奔腾。
一行人回到宅子,天色已经全黑。
朱振哆嗦着罗圈腿,“我明日哪儿都不去了”
这时,青鸢迎上来,递上一封请柬,禀报道“郎君,理国公府的四郎君听说您在这儿,请您明日过去做客。”
许活接过请柬,举至眼前。
不枉她今日绕了个大圈,大张旗鼓地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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