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瑜嚎啕大哭许久,一直哭,一直哭哭个不停,有些抽搐。
若是寻常孩子任性的哭闹,许活多少会有些不耐。
不过方景瑜
许活却越来越饶有兴趣。
方景瑜才九岁,只有一个至亲姐姐,可以说是相依为命,骤然面对今日的情景难以承受而崩溃,实属正常。
但他只会懦弱的哭,在许活这里,便是无能。
方景瑜的表现不一样,他哭得越久,越是伤心,一些刻意的成分越是暴露无疑。
他非常能哭,嗓门和音调只在中间某一刻有过些许变化,其余时间眼泪一直流,抽噎没断过。精致的小脸满是湿濡,配上时不时地抽噎颤抖,格外容易惹人疼惜。
很明显,他在故意引人同情。
这种方法,需要针对特定的对象,比如朱振或是魏琪那种人,很大几率非常有效。
许活这样冷静到冷漠,绝不会同情别人损害自己利益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好名声当然愿意对方氏姐弟的遭遇表示怜惜,但更能令她感到愉悦的,恰恰是方景瑜的心机。
旁人不喜欢小孩子有心机,许活正相反,她喜欢聪明的孩子,如果不够聪明,那就乖巧听话,这两种,都不会惹麻烦。
方景瑜爱护姐姐又有心眼,对侯府来说是意外之喜。
许活喊人进来,吩咐“给方小郎君打盆水来。”
婢女青鸢进来又出去。
方景瑜还在哭。
片刻后,青鸢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进来。
无需主子吩咐,青鸢放下铜盆,洗了洗干净棉帕,拧了拧,便在方景瑜身边蹲下身,“方小郎君,得罪了。”
一句话后,温热的帕子直接糊在他的脸上。
方景瑜的哭声全堵在帕子里。
“唔唔”
青鸢轻柔且干脆的将他整个小脸抹了一遍,起身,端起热水盆退出去,全程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方景瑜“”
脸上干干爽爽,张嘴想再哭,他自己都觉得太假。
“哭够了”
许活冷淡的声音响起。
她没什么表情,气势又强,方景瑜有些怕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睫毛因为哭过黏成一捋,眼里也水汪汪的。
许活心一点儿没软,“哭够了就起来,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方景瑜呆了呆,随即迅速爬起来,站直。
他悄悄查看了一遍衣裳,书房的青砖地一尘不染,衣裳干净如初。
可即便如此,方景瑜想到他刚才的举动,仍然耳朵红透。
许活扫了眼他的身量,问“练武了吗”
“练了”方景瑜回答完,想起许活方才舞枪弄棒的自如,又否认,“没、没练”
许活微微皱眉,“长者问话,有便是有,没有便是没有,模棱两可,岂非不诚。”
她这样直白的教训,方景瑜却奇异的并不抵触,甚至有些眼酸。
他不满周岁便已父母双亡,有记忆以来都在国公府寄人篱下地长大。
舅舅表哥们待他并不如何亲近,他不敢犯错,自然也没有人训斥他,方景瑜的成长中一直缺失着父亲的角色。
许活是他未来的姐夫,和姐姐会变成一家人,也是他的家人吧
如果他听话一点,他会不会更喜欢他们
方景瑜变得异常乖巧,“只是学了一套拳,不常练。”
许活九岁的时候,已经上马练骑射,磨破了大腿肉,祖父扔给她一罐药膏和绷带,她自己擦自己绑,第二天依然要扎马步。
方景瑜九岁才学一套拳,看他动作,手脚也并没有多少力量。
许活缓缓吐出一句“娇生惯养。”
方景瑜羞愧地埋下头。
“畏畏怯怯,抬起头。”
方景瑜下意识挺起小胸膛,抬起小脑袋。
许活又问他学业。
方景瑜在学业上要自信许多,答了所学进度。
许活随机抽了几篇文章考较他。
方景瑜努力挽回,毫不保留地表现,全都默诵如流。
许活边听边赞许地点头。
方景瑜便更加自信,小脸上都有些放光,声音也越发洪亮,许活不考了,他还一脸的意犹未尽。
“你的先生可有说让你何时回乡考童试吗”
方景瑜抿唇,想起许活的训话,诚实回答“我在国公府的学堂,表现的不如侄子魏筠,先生说他过几年可回乡一试,我随他一起。”
“藏拙”
以许活的了解,他的基础可以参加县试。
方景瑜低落,“除了阿姐,大家都不会高兴”
国公府属实是有些意思。
许活没有对一个小孩子在特殊环境中的自我保护方式指手画脚,而是道“莫要懈怠学业,待我与你阿姐成亲,我重新为你找先生。”
方景瑜若是一直跟侄子一同读书,必定会拖累学业,那他何时才能入仕,成为他的助力
而方景瑜面露喜色,“许郎君你没有误会我阿姐,婚事不会生变,是吗”
他又着重强调,“我阿姐跟表哥绝对没有私情,你相信我”
“我是否误会,是否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的价值。”
方景瑜迷茫,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价值。
侯府当然可以选更好的联姻对象,可像方静宁这样合适又有用处的对象,不一定出现的恰到好处。
方静宁是国公府送到她手上的,虽然很无情,可她没有足够的倚仗,正好可以弥补许活的秘密,不是吗
许活既然促成,就没打算退亲,魏琪若是真的闹起来,方家姐弟就更要依靠她
方景瑜今日来得也巧,省得她日后去找时机。
某种程度来说,国公府还是她许荣安的贵人。
许活端起茶杯,垂眸喝茶时掩住眼中的算计,放下茶杯,才道“方大人在世时,深得陛下信任,同窗同科、故交旧友不知凡几,士林中亦有清名,你们方氏族人在祖籍也有几分势力”
“而且,当年你们姐弟入京,家财万贯尽数托付给国公府,方娘子必定嫁妆不菲。”
方景瑜曾经听方家的旧仆说过些许方家旧时的荣光,可国公府里的人说他们姐弟一应用度皆是国公府所出,说国公府对他们恩重如山,也从来没见过父亲的故交和族人
许活不吝啬提点,“国公府是勋贵,且行事作风与朝中许多官员迥异,便是你父亲挚友恐怕也要避嫌,欲要重拾,需得日后你自身不堕亡父之志,唯独族人可以永远是族人。”
世人极重宗族,内里当然也会藏污纳垢,可只要手段得当,族人便可一直成为仰仗。
平南侯府没有其他族人,也没为了妆点门楣寻什么好根,到底单薄。
这时,便需要姻亲。
许活点出来,“你阿姐与我成婚,自然要族人在场。”
方景瑜小小的脑袋一下子塞进来太多东西,一时无法完全消化,可这一句话,他能理解,重重地点了下头。
许活暂时没有其他要达成的目的,话音一转,道“我派人去国公府传话,你可在侯府多待些时辰,我招护卫教你炼体,晚些派人送你回去。”
方景瑜顺从地答应。
许活便招了人过来,带方景瑜去练武场。
没多久,老侯夫人听说方景瑜上门却被许活弄去练武场,教训了许活一通,赶紧派人请他去正院。
护卫早得了许活的话,拖延着时间教完一遍动作叮嘱方景瑜每日自行练习,才爽快放人。
方景瑜脚发软,腿打颤地随人走向正院,终于想起来,他今日本来是想近距离考察一下未来姐夫的,怎么变成了他来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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