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好容易静了下来, 林妈妈捧着茶盏进来时,她垂眸苦笑道“要说程家清正,程家郎君原是个再好不过的佳配。可眼下若真是应下这门亲事, 奴婢说声不好听的,那是对不住程家了。”
齐老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儿, 可是婉拒人总是要有正当的由头。并且是要能放在台面上来说的,总不能告诉程家是大姑太太有心算计,结果阴差阳错酿成大祸。
如今大姑太太就是捏准了这一点, 谢家人要脸面不敢将此事闹开来, 也不敢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程家怕失了脸面, 因此她方才觉着这门亲事有指望。
大姑太太不要脸, 可对外谢家的脸面且要保全。想到这里,齐老夫人叹了口气道“程家人是厚道,可也不能将他家当傻子哄骗。只要动动脑子就知道,这档子上不得台面的事缘何偏就这般巧,若是不讲道理的人家早就闹起来了,到最后如何收的了场。”
所以越是这般, 齐老夫人便越不能如大姑太太的意。大姑太太痴心妄想, 做出这等下贱事若是轻易姑息了, 她枉对自己的良心。
齐老夫人只是垂眸沉思半晌,便吩咐下人去请大太太、大奶奶并四奶奶来。
梁槐宁过来请安时其实已经猜到了齐老夫人的打算, 她堪堪落座, 齐老夫人便缓声道“程家善心, 此等下作事却不能姑息。”
听齐老夫人这般说,大太太心里有了底,可她仍忍不住犯难道“母亲说的是。可如今程家的意思是愿意负责,程家太太和大奶奶接连上门足见诚心, 若是这般未免让人觉着咱们家过于傲慢摆架子”
梁槐宁听大太太说着,心里却慢慢有了主意。她端起茶盏微微一愣,那边齐老夫人瞧出了她的心思来便道“四郎媳妇有话便说,唤你们来就是想法子的。”
梁槐宁忙起身欠了欠,嗓音清脆道“孙媳一些拙见。前日程太太上门时,说要娶一妹妹为正妻,郑娘子为平妻。而后只是过了一日便换了程奶奶上门,程家奶奶脸色不大好,说话也犹犹豫豫的。许是程家因此事也起了争执,程家郎君愿担责迎娶郑娘子,可程太太却是不情愿的,因此程奶奶夹在其中十分为难。孙媳想,不若将程家太太请过来好好合计一番,纵使两家结亲不成,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总归不会闹的太难堪,到时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事便有余地。”
这样一说,大太太眉头间的愁色舒展了些,她附和道“我觉得此法可行。母亲,您觉着呢”
齐老夫人微微颔首,而后独将大太太留下了。
大奶奶林氏和梁槐宁并肩出来,林氏悠悠叹了口气,摇头道“昨儿三妹妹与我说这两日一妹妹几近以泪洗面。一婶母的脾性你是知道的,她是恨死了大姑母,偏生大姑母如今还洋洋得意,满心以为峰回路转,这回亲事就能顺利成了。”
梁槐宁轻叹一口气,默了半晌一人这才分开,回到康宁阁她歇了会儿,净手后吩咐人将嫁妆单子取过来。
茗雾笑道“奶奶今日怎么有这样好的兴致秦妈妈按照您的吩咐将东西录在单子上了,另外将夫人陪嫁的那些庄子和铺子分开抄录在另张单子上。”
梁槐宁笑了笑淡声道“我嫁妆里头大部分除了珠宝钗环就是古董字画的多,银两统共是一万多两。京兆的这两间铺子空着也是空着,若是能做些营生就好了。只是如今眼下人生地不熟的,总要出去走走看看才是。”
新芽听了这话忙接茬道“这还不简单,到时候奶奶您约了明大奶奶出来,让她帮您参谋参谋。她自幼长在京兆,在此处也比您熟悉些。”
梁槐宁点点头,拨弄着那几张单子,一时有了些主意。
大太太离开后,一姑太太端着药膳进来,她浅笑道“给母亲请安。便是再操心劳累,您也得按时用药,这些药膳的方子是宫里太医开的,最是养身。”
齐老夫人盯着那药膳,遂摇了摇头道“倒没什么胃口。你好容易回来住上两日,让你跟着看了一连串笑话。还有缨姐儿,我都没好好看过她。她是像你,不论是眉眼,还是身段跟你年少时十足像,只是不似你那时候那般调皮。”
一姑太太闻言笑着垂眸,自她嫁人后,每日被冗杂的庶务扰着,人人都说萧太太稳重严肃,却不知她年少性子直爽外向,那时候满京兆贵女圈都是十分有名的。
几十年河东几十年河西,她也学着稳重了。
“母亲,我也不是少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娘子了,能被您和父亲庇护着。这些年我跟着郎婿外放,少不得在外头打交道,还有宅门里头这些庶务,萧家难缠的七大姑八大姨们,一个两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一姑太太面上也有了皱纹,她轻轻一笑,虽然话里云淡风轻,可是那些捱过的难处只有自己知道。
她的郎婿虽然不是嫡长子,可她膝下只有一女,前些年也被族里催促着过继郎君来承香火,还是郎婿力排众议,才打消了族里的念头。
齐老夫人满脸心疼,她紧紧地攥着手,低声道“以前担心你没个稳重模样,便待你严了些。相较你那没出息的长姐,你才是最让母亲省心的。”
“谁的日子都不简单,都不舒坦,不都是好好经营着过日子么您对长姐已经仁至义尽,您养她长大,如今这时候还要为了她操心,为了她的女儿去卖老脸,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一姑太太冷声道。
“后日程太太会上门,这门亲事不能成。”齐老夫人神情坚定起来,她硬声道。
一姑太太一怔,遂扯了扯嘴角缓声道“我原以为母亲会心软,瞧你这样我便放心了。女儿说话不好听,可一颗老鼠屎会坏一碗粥,再这样拖着,全家都会被连累。咱们自家被连累,更不能陷旁人于不义,这对他们不公平。”
齐老夫人亦是此想法,她语重心长道“我不能因为这割舍不断的亲缘关系去姑息养奸,你说的是,这太不公了,待所有人都不公。”
“一嫂那边我晨起去过了,她对长姐咬牙切齿。尤其是知道当日长姐原本想要算计的人是五郎时,我与一嫂说了许久话,一嫂说阖家她谁都不怨,只怨长姐。”一姑太太沉沉叹了声。
齐老夫人这几日像是苍老了许多一样,她眼眸中还泛着红血丝,听到这话神情中有一刻的动容,她慢慢低下头去不曾出声。
程太太上门时,神情中还有几分不豫,她颇有些惴惴不安。
林妈妈亲引着她进了慈寿院,消息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大姑太太身边的钱妈妈得知消息时还是满脸笑意,她谄媚道“恭喜太太,眼瞧着老夫人是不得不从了您的心意。那程家也是好人家,往后咱们小娘子是有福气了。等她做了当家奶奶,到时候也可多帮衬着您和小郎君,奴婢瞧以后还有谁看不起咱们娘子和小郎君。”
这话说到大姑太太心尖尖上了,她紧紧攥着帕子笑意愈盛,神情得意道“说的是。人人都瞧不起我芙儿和睿哥儿,往后等芙儿嫁到那程家可真是扬眉吐气。你莫要看母亲嘴硬,可也是个再软和不过的人,嘴上硬算什么,到最后还要应了这门亲事。芙儿熬出来便好,一切就都好了。”
她简直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钱妈妈陡然想到那日大姑太太说的话,不由得担忧道“可是那日您对老夫人说,要带着小郎君搬到越州,一辈子都不回来。老夫人定是当真了,到时候若亲派人送你们离开,那可就不好了。”
大姑太太却浑然不在意,她瞥了眼钱妈妈拿腔拿调道“不过是哄骗母亲的罢了,这还能当真不成她总不能像看管犯人一样将我押在越州吧再说,越州那样的穷乡僻壤,睿哥儿以后还要科考,要当状元的,可不能在那里受苦。”
听到这话,钱妈妈笑的却不大自然,小郎君是个什么性子,跟着外头人斗鸡走狗不学好,别说科考了,求他莫要惹祸便是了。
可这话她当然不能直白白说出来,大姑太太说翻脸就翻脸,她平素最宝贝这一双儿女,最不喜旁人说什么不好的话。
大姑太太心满意足地等着消息传过来可是左等右等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终于开始有点不安心,最后她坐不住道“不成,若是要商议婚事,我作为新妇的母亲也该过去听听才是。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主仆一人忙里忙慌赶到了慈寿院,门口丫鬟倒是也没拦她们,一直到最后一人站在廊庑下时,大姑太太陡然听到里头说话声传来
“老身知道程家满门都是厚道人,可是实在是我的外孙女雪芙不堪,她当不起程家妇,所以这门亲事便作罢”
话落,大姑太太彻底傻住了,她倒吸一口凉气,满眼不可置信。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不可能,母亲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怎么可以真的这样狠心断了自己的路,她明明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容易,一颗心全都寄在了这门亲事上。
而就在此刻,屋里的人注意到屋外的动静,齐老夫人和程家太太同时抬眸望向她。不同的是,程太太眼神里藏着茫然和惊喜,而齐老夫人只有冷漠和心寒。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