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格外寂静,除了偶尔的飒飒风声。
谢叡珣未曾意料过今夜梁槐宁竟会对他说这样一番话,而且那模样似乎不是撒谎。
她素来端庄温和,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谢叡珣回回见到她嘴角都噙着恬淡的笑意,整个人也是温温柔柔的模样,可今日这番话,她说的十分笃定,神情亦是严肃。
谢叡珣倒吸了一口气,他微微垂眸沉声道“若是,我不会纳妾呢”
梁槐宁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思虑了半晌,她淡笑道“郎君该不会以为我是以退为进吧我方才说的是真心话,我身边所见的男子,不论是我爹爹还是大哥哥,他们身边都有妾室通房,时下男子三妻四妾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郎君往后若有此心思,坦诚相告便是了。不必闹得家宅不宁,我自问不是母老虎,非要将郎君管的严严的,仿佛大气儿都不敢出一样。”
谢叡珣听到这番话却觉得心底闷闷的,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有些心疼,又有几分恼意在。
总有一股无力感萦绕在周身,二人本在走动,可谢叡珣却忽然停下脚步,梁槐宁也有察觉,她回身望着他,谢叡珣生得很好看很好看,是梁槐宁自小长到大见过最好看的郎君。
他身形颀长,容貌清逸俊朗,不曾开口说话时候会让人觉着高冷难以亲近,其实是个再温和细致不过的人。
这样的人,这样的亲事,梁槐宁说不上有什么不满意的。她不能否认,初见谢叡珣时她不由自主的觉着欢喜,说不上钟情,只是觉得他生的好看赏心悦目,性情体贴,她愿意跟他相处。
可若说夫妻之间,关乎于“爱”的那些,对于梁槐宁而言还是有些遥远。也许眼下,她还未彻底适应身份的转变,从梁家千娇万宠的四娘子到谢家的少奶奶,谢叡珣的妻子,她仍然有些懵懂。
她知道如何管家,如何做好别人的儿媳,孙媳,却不知道如何做好旁人的妻子。
今日眼瞧着虞氏的这番闹剧,梁槐宁的情绪一直不高涨。她不知道虞氏跟二郎君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她亲眼望着那个在亲眷嘴里骄纵的二奶奶被伤的体无完肤。
亲眼瞧着夫君跟外头的女子,那种不顾一切冲破桎梏想相守的模样,从始至终都不愿再看自己一眼。若是日子过成这般,究竟还有什么趣味。
还要惹得家宅不宁,所有人都要担心忧虑。梁槐宁不想她日后的人生过成这般,所以自打慈寿院出来,她便有些心绪低迷,谢叡珣问起了,她便说出了自己真实的心意。
但谢叡珣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谢叡珣停下脚步瞧着她,语气掷地有声,他举起手道今日我谢叡珣在此立誓,终此一生绝不会纳妾,不会做出伤害妻室,有辱家门之事。”
“在场之人都做此见证,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梁槐宁身后的茗雾和新芽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郎君。
半晌,梁槐宁都怔怔的久久不曾回过神来,她手微微一顿,抿着嘴遂慢慢舒展开来“郎君莫要发此毒誓,入夜倒听着瘆人的很。我都听着了。”
谢叡珣望着她渐渐舒展开的眉眼,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心里的大石头像是放下去了一样,没有方才堵的难受的感觉了。
今日这番话全是肺腑之言,没有半句作假的。他不是二哥,他也知道梁槐宁不是虞氏,今日这般局面绝不会重现在他们身上。
回到康宁阁,沐浴时梁槐宁全身心放松下来,她倚靠在浴桶中,脸上却浮现几分疲倦来。
茗雾跪在一边笑着道“今日郎君这番话想是说到奶奶心坎上了,奴婢还是头一回听见男子立这般毒的誓。只是奶奶先头那番话说的郎君神情有些不对,阿弥陀佛,奴婢差点以为怕是要吵起来了,当时腿脚都有些发软。”
新芽也点了点头,也是有些后怕。她忙不迭道“是呢,其实奴婢瞧得出来,郎君待奶奶是有几分不一样的。梨霜姐姐是伺候在太太身边的,素日也见郎君见得多,说郎君与家里亲眷的小娘子都很避嫌,客气疏离,虽然周到,却不见得怎么体贴。”
“都说男子是粗枝大叶的,哪会在小事上花心思。可咱们郎君啊,自打船上开始就对奶奶细致入微了,奴婢瞧着可真好,往后啊必定是琴瑟和谐,夫妻恩恩爱爱的。”
说到最后,新芽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梁槐宁耳根子微微泛红,她嗔道“你们这两个坏妮子,跟在我身边十几年了,才跟郎君相处了多久一个两个就都要被收买了”
茗雾柳眉一挑,却道“哪能的啊,奴婢只忠心奶奶,绝无二心。您说什么,奴婢做什么。但是新芽说的有理,郎君会体贴人是好事。像奴婢的堂哥跟堂嫂感情也好,二人结婚好几年都没红过脸,饶是这般,堂嫂也说堂哥不细致,大大咧咧的性子。咱们郎君这样,是将奶奶放在心上呢。这开了个好头,还怕日后么”
梁槐宁抿了抿嘴,沐浴过后她绞干了头发便回了屋,点着蜡烛的内室显得昏黄,谢叡珣也穿着寝衣挺拔地坐在床沿边。
梁槐宁总是不争气的脸红,不过为了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她从善如流地转了话茬。
明日就是三朝回门了。作为古礼,肯定是要遵循的。虽说女儿家出嫁后就是别家的人了,可到底父母是舍不得的,这嫁人后第三日回门相见,便要携郎君来拜见,再摆一桌子酒宴请亲朋好友,这才是完成了一整个婚礼的仪式。
她是远嫁,如今在京中便只有兄嫂,三朝回门自然不能大老远坐船回去,因此拜见兄嫂是一样的。趁三朝回门的时候见见兄嫂以慰远嫁思亲之情。
礼早就备好了的,总不能空着手回去的。虽然兄嫂一贯疼爱她,但礼节上是错不了的。
她轻轻咳嗽两声,便道“明日就是回门的日子了,郎君与我一起回去。您和我大哥哥是自幼的交情,一向聊的来,大哥哥那边没什么好说的。但我大嫂嫂是个再细致入微不过的人,何况我回门回不得家,她必然受了我阿娘的嘱托,到时候要看出什么破绽可就不好了,还希望郎君能配合我一些。”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梁槐宁声音渐低下去了。她是早早预料到了,嫂嫂明氏和梁夫人婆媳之间素来来往密切,梁夫人不放心女儿远嫁,也会担心她过得好不好,肯定会嘱托儿媳明氏多留意些新婚夫妇的状态。
梁槐宁想,也许明日是一番“硬仗”,总是要做好准备来着的。
谢叡珣何其聪慧,哪里不知她话里的意思。但是看破不说破,他反而装成一副听不懂的模样,语气带了几分打趣的意思笑道“配合什么”
梁槐宁咬着牙,红着脸道“自然是配合我演一些夫妻和睦友爱的画面来,好让我嫂嫂放心,也是让我阿娘放心。”
谢叡珣轻笑了一声,笑里头带着玩味道“何必演呢咱们本就是真夫妻。”
等一下,梁槐宁听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慢慢瞪圆了眼睛,反驳道“这话是没错,但总是”
最后一句话她愣是没说出口,转身便爬上床榻歇下了,谢叡珣起初不懂,但是脑子一转他就知道了。
遂也扯过了锦被躺下了,蜡烛熄了后,内室一片漆黑。
第二日起身后,梁槐宁坐在镜台前仔细梳妆打扮,到底是三朝回门的日子马虎不得,穿戴簇新的首饰衣裳,选的都是喜庆艳丽的颜色。
其实说来奇怪,若是旁人这样穿可能会觉着俗气,可偏偏穿在梁槐宁身上怎样都显得明艳大方,怎么看都好看。
她和谢叡珣一齐到正院请安便准备动身出发,大太太那边自然是备了厚礼,她笑着和声道“咱们这边礼不可废,我早几日预备了东西,只等着你今日和珣儿一起带回去。各色各样的都有。”
梁槐宁笑意愈盛,她福了福身道“多谢母亲。”
“都是一家人了,不要张口闭口都是谢,显得生疏了。”大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嘱咐道,“只要你们好好过日子,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今日只管跟珣儿回去,旁的都不要管。”
梁槐宁忽然想起了虞氏那边,她问道“二嫂嫂那边”
大太太却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且没那么好断的了。也是你二哥哥冥顽不灵,性情执拗,若是那女子是个品性好的,你二嫂嫂点头纳进来就罢了。可偏偏是个不安好心的,往后迟早要祸害了全家去,祸根总归是留不得的。”
梁槐宁点点头,她很认可大太太话里的意思。
时候不早了,她跟谢叡珣也要预备出发了,那辆三驾马车早在外头候着了,大太太亲自吩咐了的,排场小不了。
谢叡珣扶着梁槐宁上车,触及到梁槐宁柔嫩细腻的手时,说来还是二人第一回牵手,这感觉很不一样。
二人眼神相对视,然后都红着脸不自然的挪开了。
他们未曾注意到,大门边上有一纤细的身影正瞧这边望来,眼神中藏着几分艳羡。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