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那间挂满信纸,布满小狗日记的屋。
他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满墙信。
爱与离别,都是她教会他的事。
他眼里酸涩得要命,让他想直接把眼球抠出来。这么个玩意,天天哭,难道就不会累么。
须臾,海东青叼了一封信,飞到他身边。
“是你啊,好久都没见你了。”蔡逯摸了摸它的脑袋,解下信。
“没有署名,是谁给我寄了信。”
蔡逯把信拆开。
信纸皱巴巴的,他耐心把信纸捋平。
信上只落着一句话。
“十洲云水,山河一道,念卿不如祝卿好。”
字迹无比规整,像拓印出来的方块字。
可蔡逯还是一眼就辨认出这是谁的字迹。
撑开信封,瞥见里头还塞了个小纸团,也是皱巴巴的。
蔡逯把纸团撑开。
话潦草写下,又被涂黑划掉。有几个以头抢地的小人偎在这些潦草的话旁边,夹杂着几个小爱心和几个小表情。
他揉了揉眼,把每个被划掉的字,重新拼凑在一起,拼成完整的句子与段落。
“啊啊蔡逯巨巨巨想把你干到流泪求饶天呢,你知道么,你哭起来真是好好看”
“好可惜哦,走之前还是没能睡了你。哎,我真是心软,终于决定把你这条小狗鱼,扔出我的鱼塘了祝你永远别再遇见渣女”
他太了解她。
现在,当把这些字拼成完整的话,他眼前几乎一下就浮现出她写信的场景。
她一定是急着要走,所以写得很匆忙。
她一定觉得把碎碎念、小爱心与小表情展示给他看,会很肉麻,很毁她的潇洒形象。
所以,她把碎碎念通通划掉,把信揉成皱巴巴的纸团。
她选择留下一句很官腔,很正经的话。
“十洲云水,山河一道,念卿不如祝卿好。”
可最终,她把写有这句正经话的信纸也给揉皱了,不想留下任何念想。
想起江边临行前,她曾朝他伸出手,可最终又缩了回去。也许在她伸手的那一刹那,她就已决定放手。
想起站在江桥之上,她忽然开始喊他的名字。因为很久之前,她说过:“呼喊你的名字,会觉得安心。”
想起商船泊岸,她忽然看向他,什么话都不再说。
注视是离别的开始,当她熄灭烟斗,只静静地看着他,其实是在用她悲伤的眼神,默默倾诉:再见了。
那些悲痛,曾被他刻意甩开。此时此刻,却似洪水般地袭来,把他再度淹没。
蔡逯把信纸紧紧捂在脸上,放声大哭。
他与她第一次做,是在一个闷热的暴雨夜。
而现在,当他被那些悲痛情绪淹没,恰又碰上一个暴雨夜。
天地阴暗颠倒,狂风暴雨把窗拍开,密集的雨点斜着往屋里打。
满墙书信被大风吹跑,无数白纸黑字飘旋在雨夜,挂到树上,落在雨里,飞向触不可及的某一片天地。
一本本写满真情的日记,被风吹得移位,飘上天。日记承受不住风力,蓦地断线散页,一页页席向四面八方。
海东青的寿命俨然耗尽,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它用尽全力,走到了蔡逯的身边。
没人知道,它是如何从一堆废纸里找出了灵愫丢弃的那两张。没人知道,它无助地飞了多久,才勉强跟随上蔡逯的脚步,最终重回他身边。
它安静地阖住了双眼,结束了天南海北来回窜跑的一生。
与它的生命一起结束的,是所有爱憎存在过的痕迹。
蔡逯浑身颤抖,猛烈抽搐。奔涌的泪水从指缝不断滑落,将信纸洇湿。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心肺似要被悲伤炸碎。喉头涌出腥甜,紧接着,他发出了动物悲鸣般的哭泣声。
“易灵愫”
“易灵愫”
“易灵愫”
她的名字终于从他的口中冲出。
原来他们之间,也曾有过某一瞬的真心抵真心。
可上天从不眷顾他。
才刚求来她施舍的名分,她就随着那声爆炸,消失在他眼前。
“易灵愫,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此后午夜梦回,蔡逯总能梦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没有相貌,没有言语,仅仅是站在雷闪电鸣的暴雨夜里,静静地注视着他。
然而,即便没有相貌,可他仍知道,那就是她。她的神色,一定恬静又温柔,细看还有微微的悲伤。
即便没有言语,他仍能想起她说过的所有话。
他被淹在那个暴雨夜,雨水把他的口鼻呛得死紧,就要窒息。
就要窒息
然而最终,他还是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曾站在一个分岔路口前,做出过选择。
死在美好的梦境,或活在梦破的现实。
那时,他选择活在梦破的现实。因为哪怕现实再残酷,也有她在。
现在,他选择死在美好的梦境。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没人能摸清蔡逯的行踪。
有时他抱着她的墓碑,歪着脑袋,仿佛回到了当年,把头歪在她的肩膀。
他喃喃低语,说着疯话。
“好像死了的你,才会被我所拥有,才会任由我倾诉。”
有时他站在渡口江桥上,对着身边的空气自言自语。
渐渐的,身边朋友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又像八年前那样发疯。
而这次,唯一能救他的人却没了。
他发疯做出来的所有行径的目的都很一致。
仅仅是为了,再见她一面。
梦里见面也好啊。
可梦里,她总是一团黑影,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他。
后来,他的表侄祝渝和表侄女祝湘,带着他们各自的小孩,来看他。
小孩不懂事,扯着他的衣袖,问:“那个神仙姐姐,是个怎样的人呀”
蔡逯动了动唇瓣,却没有作答。
不是不想回,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真的与她,纠缠了太久太久。
爱恨一时说不清,她的形象太复杂,也无法说清。
再后来,蔡逯失忆了。
悲痛过久,大脑为了保护他,选择让他忘掉所有记忆。
他只记得,他是蔡逯。
心里有个莫名的念头:要像鸟一样,飞遍大江南北。没有理由。
蔡逯简单处理了下盛京的关系,背着行囊,踏上了旅程。
走的时候,所有亲朋好友都在痛哭。
他却懵懵地歪了下脑袋。他们,是在哭什么。
他踏上江桥,听路人说,这个渡口,叫“山河渡”,取自“山河一道”四个字。
没人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
咸咸的海风扑满鼻腔,浪花拍打在脚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