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乐园的门面不算大,越往里走越宽阔。
三层楼平着向里铺开,内部设计不似酒楼茶肆般有大堂有雅间,而是分成了数个大大小小的园区。
一楼各园区售卖各种奇异花鸟鱼虫,二楼三楼园区分为斗蛐蛐、斗鸡、斗鸟、斗鱼等等园区,后院的空场则是更加血腥刺激的斗狗园。
这里虽不是赌坊,也是能让人顷刻间一贫如洗或者一夜暴富的地方。
京城各主城区以及九卫城里这种店面很多,在东三环城里百乐园开了近百年算是老园子,生意也是最好的一家。
百年来这里的主人十数次变更,十日前的东家还是金风亭,今天的东家已换成了风云楼。
而真正的东家在庄堂主陪同下在一楼转了一圈。
“近几日生意如何”顾淮看着小鱼缸里正冲着自己露出獠牙的小金鱼,不由觉着好笑看了眼标牌。
铁牙鱼九品下阶售价15两。
见顾大人心情似乎不错,庄景棠暗自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躬身道“回大人,生意还好,近几日每日盆底都在五千两上下,跟从前没什么变化。”
一个月十几万两的收入,刨除开销也能剩十万两。
听着不多实则已经不少了。
比不起金风赌场、怜月楼、岫云居这等一掷万金的第一档销金窟,百乐园主打一個亲民。
邻居大妈上街买菜或许就顺腿逛进百乐园,看中水牌上的哪个合局兴许就挂注一两银子,术语叫“跳开”。
赢了,今晚炖肉烀肘子再来上几盆东海道运来的海鲜,一家人吃得满嘴流油。
输了,开水煮白菜,全家对付一口就得了。
也算是老玉京人一种生活乐趣。
有大批人从事这个行业,千年来已形成了行业标准,有虫把式、鸟把式、鱼把式等等人员专门豢养训练。
百乐园不开盘只组织斗局,行话叫“攒儿”,场所以及保证斗局公平,收的是投注金十分之一的抽水,行话叫做“盆底”。
别看这里平民百姓进进出出,也有遍身绫罗的公子贵女带着朋友来这里找乐。
前朝中兴之主宣宗皇帝就十分喜爱斗蛐蛐,偶尔在宫中攒儿局当做消遣,一代明君就被野史家编排成蛐蛐皇帝。
顾淮小时候跟着张叔来过这种地方,也买过几只蛐蛐偷偷带进宫里逗皇太女殿下开心,可惜褚南楟玩了两天就玩腻了,他不得不另找门路。
“百乐园换主有什么影响吗”他背手在鱼园里穿行。
庄景棠亦步亦趋地跟随,低声道“没什么影响,金风亭也三年前从血刀门手里抢来的这园子,血刀门是从黑虎堂手里抢来的,百姓不看重这个,只要园子玩儿得干净,无所谓东家换谁。”
顾淮又道,“还有哪个衙门口来收治安敬吗”
指的是京兆府或者五城兵马司。
按从前京城江湖的规矩,不管哪个帮派的堂口都要孝敬这两位爹,美其名曰治安敬。
每个堂口收的并不多,这一点不弃盟也不例外。
庄景棠偷偷一笑,“回大人,别说这里,自从冬月中旬之后,咱家满城堂口也没交过治安敬;前几日京兆府衙门倒是来过一次百乐园,见着咱风云楼的旗子就走了,屁也没敢放一个。”
顾淮微微点头,随意问着情况向二楼走去,看到一个大嫂抱着孩子胳膊上挎着菜篮子下楼。
从那喜气洋洋的神情上就看得出来刚才赢了,用行话这叫“红井”;反之黑了脸,就叫黑井。
顾淮勾起笑意,带着风萧萧上楼。
相比一楼的安静,二楼的嘈杂声有些震耳朵,蛐蛐园雕花大月亮门里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过廊墙面上挂着一溜儿水牌,上面有用水粉彩笔写下的今日斗局。
用来斗蛐蛐的蛐蛐是妖渊里的妖虫种,并非普通的秋虫儿,体型更大足有两寸长,更凶更猛,普通成年男子遇上也要被咬掉几块肉。
一面水牌上写着秋将军对得胜,下面有桌号和时间以及跳开要求。
大部分都在晚上,能上水牌的蛐蛐要求有过往战绩保证。
白字名就是五胜以上,十胜以上是粉色名字,二十胜以上是红色名字,五十胜以上百年难出,如果有就用金粉墨写名字。
胜场越高的蛐蛐自然名气越大,跳开挂注的底注也不一样,有的要求五两以上,有的要求最低十两才能跳开。
这是双方顽主协商的,百乐园不管这个只拿盆底。
走进蛐蛐园,宽敞空间用软帘隔开十几个区域,中间摆着方形斗台,四边有供休息的座椅茶几。
有几张斗台四圈围着人,下午人不算多也不太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足有六七十人围桌观战,呼呼嗷嗷地很热闹。
边上一张斗台人很多,顾淮走了过去,从缝隙中看到阵法祭炼的斗盆里两只大蛐蛐正在撕咬着,嘟嘟嘟的振翅声此起彼伏。
观战众人呼喊着“咬死它”,有人甚至挥着拳头,看架势恨不得自己上阵。
靠里那张台子上人更多。
其中一个女孩子尖细的声音非常刺耳,“咬它咬它,咬死它”
从激动声音里就能听出没少下注。
顾淮回身看过去,从人缝中看到一个一个锦色长裙的女孩子正挥舞着小拳头,一双灵动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斗盆里的战况。
心里一惊暗自好笑。
好家伙。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居然在这里也能遇上燕香泥。
衣着虽不是全息立绘那一身,灵秀可人的小脸蛋一模一样,必是她无疑。
同时,也看到了燕香泥身边的青衫公子,应该是魏少秋。
顾淮明白了。
必是燕魏两家为了促成这桩婚事让魏少秋陪着燕香泥逛京城,这位大小姐为了恶心魏少秋,专往不是大家闺秀该去的地方钻。
燕香泥本性依然善良,自己那条毒计被搁置了。
顾淮微微蹙眉回过头来,不想跟两人照面,稍稍侧步背身躲进了软帘里。
看到风萧萧好奇地踮脚望着斗台里的样子有些有趣,他忽然想到了燕香泥逢赌必输的特点。
只要沾钱的赌局就没赢过,直到天命夫君秦衡帮她出手。
在秦衡逢赌必赢的天命气运加持下才赢了那个江湖豪客,秦衡也拿到了兵仙鉴的前置奖励神兵印。
顾淮暗自一笑,稍稍侧身以传音法说道,“夫人,随意找个合局,你我也赌一场如何”
耳边立刻传来风萧萧委屈的声音,“妾身这辈子再也不跟你赌了。”
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
上次怎么看都不会输的局也输了,风萧萧决定再也不跟顾淮赌了。
那次输了一次打屁屁,她也不是赖账的人,可直到今天顾淮也没打。
昨晚没推根,推宫过血做的蛮开心,抚摸他身体的感觉很好不由哼出了蓟北小调儿。
顾淮就看不得别人开心,提出要“兑现赌注”。
兑现就兑现呗。
含羞脱下长裤让他打,他又端详半天说“先不打了,回头看看黄历哪天吉利再打。”
打下屁屁看什么黄历
他打了那么多次宁朵的小屁屁也没见翻过什么黄历。
气得风萧萧不行。
他分明就是想让自己脱裤子调戏一下,这人太坏了。
赌是不会跟他赌了,这辈子都不赌。
顾淮暗自一笑,“夫人,身后那个锦裙少女这局一定输了,你信不信”
本不想搭理他,风萧萧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看到了那个样貌十分灵秀可人的少女,一看就知是个富家贵女。
“或许吧。”风萧萧心说这种事谁说得准。
话音未落,身后那张台子传来少女的恼怒声音,“诶呀,怎么又输了”
那边的虫博士笑道,“姑娘,你都连输六局了,今日运气不好还是收一收吧。”
“我就不信了”
背着身也能听出那姑娘的气呼呼。
风萧萧回头看到那姑娘快步走到另一张尚未开始的台边,甩出一张银票。
“二百两,我压这个”
风萧萧暗自好笑,原来不止是自己运气差。
耳中传来顾淮的传音,“她这一局还输,你信不信”
“不能吧”风萧萧烟眉笼着。
也看明白了,斗蛐蛐的双方各自押注,看客随意挂注,有赢有输很正常,哪有一直输的。
连输六局还能再输
顾淮笑道,“你我不赌,咱就看着。”
斗蛐蛐有快有慢。
慢的眼前这一局还在持续,快的那边的局已分出胜负,果然那姑娘又输了。
“我就不信了别开四百两,我压这个赢”
顾淮和风萧萧回头看过去,远处那张台上被少女压注的那个顽主快哭了。
“姑娘,我给你四百两,你别压我了行吗”
“不行你放心,这一次一定赢”
顾淮心里好笑,正色道“那姑娘还是输。”
第八局,输了。
第九局,输了。
第十局尚未开始。
顾淮道“那姑娘还是输。”
“不可能”
风萧萧摇头道,“哪有连输十局的道理”
“要不要打个赌”顾淮微笑着,“如果她赢了,上次就算你赢,那一下就免了。”
“如、如果她输了呢”风萧萧犹豫道,心里有些动摇了。
暗自心疼那位姑娘,也暗自替她加油。
“如果她输了,那一下不变,不过夫人要把小衣也褪下来。”
“不行绝对不行”
“把灯关掉,我蒙着眼,不告诉任何人,只轻轻打一下。”
“不、不行。”
“金风细雨湖都给你。”
“那、那也不行。”
“我蒙着眼也不打,让红袖替我打,再给你买两只小鹅。”
风萧萧犹豫了。
闭着灯,顾淮蒙着眼,红袖替打虽羞人可是都是女人,好像也可以。
再说,自己跟着顾淮一起来百乐园,他也不认识那个姑娘,十局挂注斗蛐蛐,一次都不赢
哪有运气那么差的人。
风萧萧想了想,低头道“让、让宁朵替你打。”
虽说脱小衣太羞耻了些,不过他蒙着眼也看不到,再者每日给他全身推宫过血,好像也没什么。
宁朵也是女人又经常挨打,也不会笑话自己。
“成交。”顾淮微笑着,“我们拭目以待。”
直接来不行,就曲线救国。
小衣能脱下一次就能脱第二次,渐渐就习惯了。
对待三品大宗师一定要有耐心。
那边开局,呐喊声立刻响起,那位姑娘的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关心则乱,风萧萧已起身离座走到斗台,暗自握着拳头替那姑娘加油。
我相信你一定会赢
这一场斗的十分激烈,两只凶猛蛐蛐棋逢对手一直撕咬了近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分出胜负。
风萧萧默然垂首走回顾淮身旁坐下,想不通那姑娘为什么运气那么差。
还有自己。
不能跟他赌的
风萧萧快哭了。
而那边的燕香泥也快哭了。
哪有斗蛐蛐挂注连输十局的道理,运气差也要有个限度吧。
大小姐的脾气终于发作了,燕香泥小手抡起嘭地一掌拍在斗台上,七品修士愤然一击把木制方桌立刻拍碎了,斗盆掉在地上。
“你们作弊”
委屈与怒气混杂在一起让一双大眼睛里噙着泪珠,燕香泥擦了下眼泪,气呼呼鼓着脸蛋。
园里一静,随后响起低沉哄笑。
输急了拍桌子是常有的事,不过这姑娘不该指责别人作弊。
并非没有作弊。
以斗蛐蛐来说可以在比赛前给蛐蛐喂食秘药激发凶性,或者用无色秘药涂抹在蛐蛐身上提升防御能力。
不过虫博士就是专门检查是否有作弊的专业人士,百乐园百年老字号,没有这个信誉顽主们也不会在这里设局。
“香泥”
一旁早已无可奈何的魏少秋终于沉了脸,低声道“不得乱说。”
从前管过江湖事务,他对这些事很了解。
拍桌子没什么,赔几两银子就算了,指责作弊就是无理取闹了。
燕香泥本就一肚子火气,“哼”
扭头不看他。
这时虫博士冷脸道“姑娘,愿赌服输,我百乐园这么多年也从未有作弊之事,这么说就过分了吧”
燕香泥噘嘴。
心知自己一时气恼说错话了,只是强挺着不肯道歉。
其他台的赌客们都围过来看热闹,燕香泥心里更虚下意识扫过众人,却从缝隙里看到那边软帘旁有一个极俊美公子正低头与一个矮瘦男子说着什么。
是顾淮
燕香泥倏然脸蛋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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