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系统走了,正如它轻轻地来。只留下玩家们沉默在原地,啼笑皆非之余,各有各的疑虑。
唯一不疑虑的只有乌望,依旧专心拆家,从不内耗。
“”小桃满脸写着服气。
他收回视线,没再试图对乌望动手。自顾自表情挣扎地做了会思想斗争,还是敲敲隔着学生仔的那面墙“我有个移花接木的道具,一会哈哥要是真能把墙拆了,我就拿那堵墙和你这堵换。”
“啊,这个。”之前还迫切想要汇合的学生仔,这会儿反倒有些犹豫了,“之、之前不是说,那边的房间只能呆一个人吗哥你怎么又改变想法了呢”
他吭哧了一会,语气里带上了些许试探“那个啊,哥。你觉得题目里的这个one,指的是不是你那边的哈士奇呢”
“你什么意思”小桃的眉毛越听挑得越高,“不是指哈士奇,还能指什么我哈我还没怀疑你这个一个劲儿想过来的家伙,你倒是先怀疑我了”
“咔嚓”
白墙发出的哀嚎打断了两人的不和睦。
乌望的后腿有力地一蹬,将这面墙壁彻底踹开心扉。
“”小桃一秒住嘴。
他脸上挂着不耐,手上的动作却很利索。以最快的速度将洞开的墙壁替换完毕后,又不爽地冲着隔壁呵斥“还杵在那边干什么我要是怪物,你现在早死一百回了”
“哦、哦,来了”学生仔灰溜溜地缩起肩膀,从狗洞爬过来,行动间带起一串叮铃哐啷声。
“汪嗷”正按着自己的拆家成果矜持昂首的乌望好奇地垂下脑袋,被金属碰撞的声音短暂地吸引了注意力。
很出乎意料。学生仔在之前的对话里一直表现得胆怯小心,依赖性强,很像是那种遇到事会下意识找家长、找老师寻求帮助的乖乖牌。
但真露面了,他身上那套锃亮的、能气死一排教导主任的铆钉皮衣和杀马特红发,却能瞬间就打消掉旁人对他的“乖巧”预设。
“这不是我的衣服”学生仔甫一站起来就飞快澄清,两只手不自在地不停拽着衣角,看得出对于自己现在的打扮相当在意,“我一睁眼就这么穿的,肯定是这个破游戏给我换的衣服哥,你能换个眼神看我吗我怎么感觉你特别不待见我”
“不待见我还拿道具救你”小桃拨开杵在狗洞前眼巴巴看他的学生仔,蹲下身,通过狗洞看向隔壁的房间,“哦,对了。顺便提一句,我这肤色和指甲,是使用了吸血鬼的道具卡。你别搁那儿胡说八道,净讲些天马行空的猜测。”
他伸手撑着碎裂的墙体,探去隔壁仔细观察。没搭理学生仔“我姓周,叫周末”的自我介绍。
乌望也跟着凑热闹,将毛茸茸的狗脑袋挤进洞里,看见一个一模一样的纯白色房间,乏味得令狗发指。
“嗷”乌望发出嫌弃的低叫,从洞里缩回脑袋。
趴卧下身时,听见小桃在旁边喃喃“这个房间,侧墙也没有门啊”
小桃皱着眉头缩回身,再次抬起头瞅向还在滴血的天花板。
远方那道停驻的赞歌声再度移动了起来,忽远忽近。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歌声似乎每一次靠近,都比上一回更挨近几分,谁也摸不准那歌声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房间之外。
周末越发紧张,看脸色像是要吐了“哥咱们要怎么脱身”
“我在我那屋检查好几遍了,没有任何暗门或者缝隙。难道,这就是个纯封闭式的房间”
“当然不是。”小桃心不在焉地滑动起怀表投影出的列表,“我接到的副本任务是领养一名小天使,并喂食三次,不能出去还怎么领养小天使”
周末愣住,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小桃关上投影“而且,我拥有的个人技能,是扫描物品的部分情报。门在哪儿我早扫出来了,就在天花板上。唯一的问题是天花板上的那扇门外守着怪物。”
小桃的脸色不是很好“之前已经有几名玩家尝试推门而出,想探查消息。但结果”
剩余玩家数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呆在这房间里吧”周末丧气起来,“要想活命,肯定得知道更多信息;要想知道更多信息,肯定得出门。可门外又有怪”
“汪。”
原本卧在地面,岁月静好舔着毛的乌望忽然抬头,冲着天花板叫了一声。
“卧槽吓我一跳”周末可能是有一紧张就嘴碎的毛病,“好好的叫什么呀,诶话说你这哈士奇为什么不爱摇尾”
后面那个“巴”字,被他咕咚一声,和着唾沫咽下了喉咙。
那道原本离得很远的圣洁祷歌,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
取代而之的是某种奇异的风声,近在咫尺,就悬停在他们的头顶。
冷汗浸透衣裳只是转瞬间的事。
周末僵硬地抬起头,在确认风声并不来自于屋内后猛然松了口气,很快又重新提起心,飞快垂下头,夸张地冲着同伴们做口型有、人、在、门、外
他的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正想蹲下身,抱住战斗力爆表的狗子壮壮胆,就见乌望突然站了起来,刚刚还一动不动的狗尾巴兴奋地猛烈摇摆。
周末“”
“咚、咚、咚。”
礼貌的敲门声有节奏地响起,隔了几秒,再度敲响“我亲爱的孩子们,为什么不开门我能听见你们的呼吸声。”
门外的声音悦耳而纯粹,简直像天籁,像颂歌。但房间里没人敢动,更没人敢送。
敢动的就只有狗子,前爪都扒上墙壁了。得亏这门有几十米高,不然乌望当场就能热情地表演一个二哈开门。
温湿的血不断从天花板的门缝中滴落下来。
没人敢,也没人愿意去联想才死不久的倒数第七位玩家。
然而指望一扇门就能拦住nc,显然和掩耳盗铃一样没有丝毫可行性。
第三轮敲门之后,那扇薄薄的天花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个眉目疏朗,笑容温和的nc扇动着白色的羽翼翩然落下,乍一看和后世普遍流传的天使形象别无二致。
祂浑身洁净无暇,可落地不过三秒,脚下便晕开一片猩红色的血水水洼“按照律令,一个房间只允许居住一位天使。你们”
祂温柔如水的声音,在看到巨大狗洞的瞬间戛然而止。
乌望晃了晃尾巴,试探性地张开嘴,冲着天使的衣衫下摆靠近,很想品一品长翅膀的两脚兽是个什么滋味。
“”周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疾手快地拦住乌望的同时,心里直犯嘀咕墙上开个洞而已,这nc怎么这么在意到看个半天
他一边纳闷,一边冲着同伴们猛挤眼门外没人守着了,要不要趁机开溜
他的眼色使晚了。
一种冰凉的、管状似的无形之物搭到了他的肩上,似乎还在缓慢地舒展、蜷曲。
粘稠的腥臭液体缓缓滴落至皮衣上,激得周末当场反胃地呕了一声,乌望也如遭雷击般向后连退数步,张着嘴弓起背连呕数下。
天使不知何时已然转身,脸上既没有发现狗洞的气愤,也没有被嫌弃的不悦,微笑依旧完美无暇“随我去见主。”
“主”小桃到底是前辈,还有心思小声嘀咕,“难道这是天堂”
他一边说,一边利索地又撕了张道具符,眨眼间和周末互换了位置。
“哥”周末惊愕地瞪大双眼,差点没感动哭,“你救”
“少吵吵。”小桃牙酸似地咧了下嘴,“走。”
“哈哥凭本事送咱们出门,别辜负这大好的机会。”
天使带路,两人一狗离开房间,倒是没再遇到什么开门杀了。
但房间外的血腥味相当浓重,脚踩着地面都能感觉到粘稠厚重的血污,偏偏肉眼去看,又是一片纯白洁净,就连脚下的地面都透着澄澈的光。
乌望出门走了没几步,就连扒拉带蹿地强行跳进小桃的怀里,过于踏实的重量压得小桃差点没坐地上“这又不是您刚刚连碰都不让我碰的时候了”
“汪”乌望无辜地和小桃对视几秒,毛耳朵动了动,柔软的爪垫缓缓按上小桃的胸口。
小桃顿时哈特软软,完全没意识到某条狗是在拿他当地毯,蹭干净肉垫后又理所当然地踹起毛爪,安心享受这个自动档王座。
它舒适地甩了下垂着的尾巴,伸长脖子巡视这片糟糕的新地盘。
单凭肉眼看,这里恢弘圣洁。
天花板门闭合上后,没有留下任何缝隙,一眼望去,这里就是一个近似椭圆形的空旷平台,平台边缘有弧形的栏杆,同样是透光的材质,洁净得像是璞玉。
但在栏杆之外,却是浓厚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周末试探着冲那片黑暗伸出手,还没抬到一半就被小桃一肘子捣缩回来“能不能别手欠那算是副本的边缘,你这手什么防护也不做,真伸出去,不到半秒就能给你腐蚀成焦黑凤爪。”
“”周末被吓得缩起双手,直到天使带着他们一连上了数层楼,才犹豫地靠近小桃,“那个哥。”
他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咱们违反了那什么律令,还在房间墙上开了个洞,这天使却不杀我们是不是,准备把咱们直接送去大boss那儿宰啊”
“还有,咱们上了好几层,都没看到第二个天使,难道这个本里,就只有一个天使,一个上帝”
“没有nc还不好”话是这么说,小桃显然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被临时抽调走了吧。”
他皱起眉头“之前我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那是在一个阵营本里”
“阵营本”周末不安地捏着手指,“难道还有地狱”
“”小桃忽地顿住脚步。
他没有回答周末的问题。
原本无聊地趴在小桃怀里的乌望,也突然望着东方支起了脑袋,垂落的尾巴再度不自觉地摇了起来。
“”
周末已经从乌望短暂的几次摇尾经历中总结出了经验,此时忍不住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根本不敢回头“是、是不是又有怪物了”
光洁的羽毛从头顶翩然坠落。
他听到一千双羽翼扇动的声音,一万只眼珠骨碌转动的粘稠水声,还有神圣的、令人精神恍惚的赞歌,令他心神摇
“嗷”周末爆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猛地向后一跳,“卧槽二哈你咬我手做什么”
后续的声音越说越小,周末本能地瞠大双目,心脏几乎停跳地瞪视着面前垂落下的羽翼。
这羽翼光洁得不染一丝尘埃,漂亮得简直像艺术品。
可扫过他的面颊时,却带着浓臭的腥味。
羽翼上密布的眼珠疯狂地震颤、转动着,而后在某一刻,齐齐盯住了他
“”
明明是令人出离恐惧的画面。
明明求生的本能在疯狂尖叫,大脑一片空白。
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越过这扇巨型的羽翼,直勾勾地从羽毛的缝隙中望向东方那片梦幻的、挂满了圣洁光团的纯白树林。
思维停止转动。他卡壳的大脑无法将这些形似苹果的光团与亚当夏娃、伊甸园联系起来,只不受控地将目光着落于伊甸园中央那株最大的、耸入无边云海的生命树下。
那里站着一道高挑的身影,似乎听到了他那声惨绝人寰的大叫,正不徐不缓地转过身来。
银亮的长发滑落肩头,那人站得很懒散。
但或许是黑色西装掐出了他的宽肩窄臀、比例优渥,这种懒散反倒显得温雅蕴藉,从容坦然。
光亲吻着他的侧脸流淌而下,又在他抬起的指尖流转,最终没入西装袖下某段冰冷的锁链中。
“呜嗷”乌望毫不客气地再度冲着周末的手臂咬下,将这愚蠢的两脚兽幼崽从扑来的羽翼下拉开。小桃也不指望能继续这趟天使导游团了,直接撕开最后一张传送道具,险险踩着第二轮攻击袭来的前一秒发动。
超乎想象的强烈眩晕感猛烈袭来,乌望毫无防备,差点从一条帅狗被甩晕成菜狗。
身后毛茸茸的犬尾无比诚实地哆嗦着贴向肚皮,又在藏好之前,被一只微凉的手逗弄似的撩拨了一下。
小桃无比震惊地看着那个原在树下的银发男人不知何时瞬移到了他们身边,不光攥着他的手腕,强行搭上了这一波随机传送,还旁若无人地对着一条狗温柔微笑,仿佛他和周末完全不存在
“我们,是不是见过”
对方的语气明明很温和,小桃和周末却不由自主地齐齐打了个寒颤。仿佛这人说的不是“我们,是不是见过”,而是“你好,请你去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