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修臣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他强撑着场面“哪有,我从来都不骗林林。”
那双丹凤眼巴巴地望着“林林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你信他,不信我怎么能这样啊林林,我会难过的。”
周煜林平静地听他狡辩,反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部手机扔给他。
那是靳修竹的手机。
他今天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扫荡了家里,找到了这个罪证。
对爱人,要坚定地相信,信任是一份感情的基础。
当他听了靳修竹的话,开始动摇那一刻,这份信任出现了裂缝。
当他回家后,控制不住地开始翻找证据时,周煜林就知道,这条裂已经深不可补。
有什么东西在破碎,他却无力挽救。
但这条裂缝,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以前他看不见。
周煜林“你书房的抽屉从来不锁。”
靳修臣看了那部手机一会儿,突然暴起,一把抓起那玩意儿狠狠往地上一砸。
哐当的巨响极其刺耳,黑色的屏幕顿时碎成无数雪花条纹。
因为那一下太用力,靳修臣呼吸都变得急促
“我当时拿到这个破手机,第一时间就应该用他的名义,给你发绝交信,然后再把它砸了,或者烧了、扔水里,怎么都好。我就他妈不该把它拿回家放着”
这种境况下,周煜林竟然笑了“所以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靳修臣死死盯着他。
暴躁地一拳锤在床头柜上,又是一声巨响,他的手关节处破皮了,因为疼痛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靳修臣怒极反笑“因为你喜欢他啊。我就想看看,你私下里,会跟他聊什么,怎么相处。”
周煜林懵了,满脸不理解“那都是十年前的事儿了。”
自从他选择跟靳修臣在一起后,心里就再也没有过别人。
而且后来成熟了,他才明白,他对靳修竹,不过是对年长者的一种敬慕,根本谈不上爱情。
“所以你,其实一直很在意这件事”
周煜林失望地捏了捏眉心“你明明可以跟我坦白说”
只要靳修臣跟他说,他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心掏出来,证明给他看。
又忽然明白了靳修臣为什么不跟他说。
因为这个人的多疑,和变态的占有欲。
不管周煜林怎么自证,这件事都会在靳修臣心里留下一根刺。
这一瞬,周煜林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他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出神,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
十年的相伴,和毫无保留的爱意,都没能让靳修臣完全接纳他,信任他,现在说什么还重要吗
周煜林原本想为了这十年的感情,再奋不顾身一次
他真的很放不下这个人,很舍不得,如果他的未来,没有靳修臣,那他觉得自己会活不下去的。
但到了如今
就算两人再次重来,也只是疲惫地重蹈覆辙,然后继续往悲剧的路上狂奔。
因为他们之间,毫无信任可言。
不光是靳修臣不信任他,他对靳修臣的信任,也已经破裂。
他们都已经无法再做到,心无芥蒂地去爱对方。
他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才好啊
靳修臣冷眼睨他“别一副我好像让你很失望的样子。你就没有骗过我今天你跟靳修竹见面了吧这事儿你不也瞒着我”
他的语调越来越阴阳怪气“你觉得我多疑,我不信你,但你宁愿信他的话,也不信我。我们俩彼此彼此吧林林,我们真般配呢。”
周煜林怔了下“你跟踪我”
靳修臣呵地一声笑了“我在你眼里,已经是那种人了呗。”
他转身一脚踹在柜子上,嗓门暴起“我他妈当时在跟凌数谈事情听到凌数的人说,你跟我那个大哥在偷摸私会你竟然背着我见旧情人还因为他来质问我”
“你是我的爱人,不是他的,你搞清楚周煜林”
他胸膛不断起伏,急促地喘息着“而且周煜林,你自己答应我的,说再也不跟他见面你做到了吗啊我问你”
周煜林看着他,缓缓红了眼眶“如果要开始算这种事的话,该我问你。你明明答应我,说会放过你大哥,你做到了吗。”
他难以克制地哽咽了下,喉咙好像含了块火炭“你以前说会对我好,绝对不会让我难过,受委屈,你做到了吗”
“这一年,你又是在做什么呢”
说到最后,他近乎是低声喃喃。
周煜林既痛苦又无力,他在看着爱人渐行渐远,看着年少时死生不渝的爱情,在逐渐消逝,他却怎么都抓不住。
老天爷,他们两个人,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周煜林揉了把脸,也开始说气话“这样的话,你之前说去国外领证的事,我看也算了吧,还有必要吗”
靳修臣额角的青筋顿时狰狞地跃动,他一拳砸在墙上,原本就受了伤的手,开始流血
“好,好啊这是你说的周煜林别回头求我。”
他扔下一个冰冷的眼神,抓起外套转身就走。
门被狠狠地一摔,那种声音刺痛着周煜林的耳膜。
一年前结婚的时候,因为国内法律不允许,他们只办了婚礼。
于是靳修臣跟他说,等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带他去国外领证,在一国法律的见证下,他们才算是真正成为了一对爱侣夫夫。
周煜林当时只是笑了下,这一年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特别期待。
因为他没有亲人,他只有靳修臣,所以迫切地想要更实质的东西,作为他跟靳修臣之间,一个牢固的纽带,把两人更紧地栓在一起。
明明只剩下几个月了,几个月后,他们就能领证。
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呢。
周煜林蜷缩成一团,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试图用这种办法,找回一点温度。
这时,没关严实的门突然被什么顶开了,一团毛色黑白间杂的小狗,小心翼翼地跑了进来。
伴伴熟练地跳上床,趴在了周煜林的身边,仰着那只小脑袋,巴巴地看着他。
周煜林楞了下,眼眶逐渐变得湿润。
他轻轻抱起伴伴,把脸埋在它身上“对不起伴伴,我们太吵了,吓到你了吧”
伴伴哼了一声,温柔地用小脑袋蹭他。
周煜林把嗓子里的哽咽咽回去“他以前不这样的,他以前,对我很好的”
这句话出口后,周煜林怔了下。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又在说这种话了,这一年他重复这句话太多次了。
到底要回看多少次以前,才能真的不再回头看。
周煜林:“伴伴,我给你说说我们以前吧”
十年前
自从上回大年夜的那盘饺子,还有跳湖事件后,周煜林跟靳修臣之间,变得亲近起来。
他们会在微信上,聊些有的没的,会在失眠的深夜,一起组队打游戏。
都住在城北,这地儿不大,偶尔遇见,也会一起走一段。
父母去世后,才两三个月,周煜林就看遍了人情冷暖,他变得有些冷漠,警惕心很强,对别人并不容易亲近。
靳修臣似是察觉到了他这一点,每次只是安静地陪着他,也不多话。
这样不冷不热的关系,持续了一个寒假。
直到一次事故,才终于朝着某个方向改变。
那天是个化雪天,临近开学的日子,周煜林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颓丧下去了。
他把一箱泡面放进柜子,头一回出去买了菜,回来自己做饭吃。
结果因为没怎么下过厨房,经验不足,锅里的油起了火。
本来只是小火,周煜林却慌了神,下意识反应用水去浇。
结果小火变成了吃人的火龙,直蹿上天,把屋顶都熏黑了,还差点燎伤他的脸。
看着同父母去世那天,同样灼热又刺目的火光,周煜林瞬时惨白了脸,浑身发抖地立在那儿。
窗帘已经被点燃,火越来越大,整个屋子满是呛人的浓烟。
周煜林却一步都挪不动脚,所有声音都变得朦胧,听不真切,眼里只有一片让人恐惧的火光,身体在高温的房间里,却只觉得冷得刺骨。
他好像回到了那天的事故现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拎着灭火器冲了进来,飞快地扑灭了这场即将酿成灾难的火。
等火光逐渐淡下去,周煜林的五感终于恢复,他才发现,他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有人附在他耳边轻轻说“别怕,没事了。”
周煜林垂着眼喃喃“我只是想做顿饭没想烧房子”
靳修臣嗯了声“我知道。你只是累了。”
这一瞬,周煜林死咬了下唇,忍住了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那句你只是累了的安抚,让这段日子,这段他一个人死死苦撑着的日子,和所有无处安放的委屈,突然都找到了依靠。
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了下去,被温柔的湖面托住了。
他从靳修臣身上,感受到了一抹难以言喻的心安。
周煜林知道,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意味,他只是觉得,终于有地方,能让他靠一靠了。
于是就那样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杂乱的房间,被收拾得整洁,被火烧过的厨房,除了窗帘不见了,也已经恢复了原样。
桌上放着几道热气腾腾的小菜,一个男生围着围裙,在屋里忙上忙下。
见他醒了,靳修臣只说“洗手,吃饭。”
周煜林看着终于重新有了人间烟火气的家,心脏不可遏制地变得柔软。
两人在饭桌上坐下后,靳修臣给他夹菜“以后我每天来给你做饭。”
周煜林心里怪怪的,但又说不明地觉得温暖“太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
靳修臣看着他“你不是见不得火光吗。不要勉强。”
周煜林愣了下,咬着筷子低下了头。
因为父母是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的,他赶到时,现场冲天的火光,烧得风都变成了热浪。
自那后,周煜林看到稍微大一点的火,就会想起那天的场景,然后陷入噩梦和恐惧。
这是一种心理创伤。
他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
周煜林想了想“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这样不求回报地对他好。
靳修臣又露出了同大年夜那天一样,璀璨明亮的笑“想这么做,就做了。”
他歪了下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抓住了周煜林的手
“如果你有心理负担,那要不这样,我们约定,成为彼此最特别的人吧。”
“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像你的家人一样,你也要对我好,我们互相都对对方好。”
周煜林张了张嘴,觉得好荒唐,却又很奇怪地被这个提议吸引了。
他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世上,他是孤身一人。
也许是太渴望,跟某个人建立起某种纽带关系,让自己不孤单,不再恐慌,渴望日子难熬时,能有个报团取暖的地方,半晌后,周煜林嗯了声。
“好。”
正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建立的,是亲情和爱情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情,所以到如今,周煜林才会千百倍地难以割舍。
窗外的天黑得发冷,周煜林就这么坐了两个多小时。
很久后,他低低的叹了声,把已经睡熟的伴伴,温柔地放在一旁,然后起身下床,穿好外套,系上围巾,出门去了。
大半夜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是不想再待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
路过夜间书店时,周煜林突然想到什么,抬脚走了进去。
整齐的书架上,入目第一眼,就是一本心理学的书。
跟那天他在陶艺工作室休息时,看的那本一样。
他下意识反应拿起那本书,随手一翻,却特别巧合地,翻到了那天没看完的那一页。
书的最上端,几个显眼的加粗黑色字体,明晃晃地夺走了他的目光。
周煜林愣了下,神色逐渐变得悲伤,像是被风吹得支零破碎的蒲公英。
这就是出路吗。
老天再三给他、给这段感情的提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