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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睡。”
    心理建设轰然落地,傅炽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平静道,“那你来吧,我准备好了。”

    偌大的落地窗前,被阴影大片笼罩着的皮肤足够细腻而白皙,顾斐波的视力很好,好到能看清他身上细微的绒毛和皮肤的肌理。他手肘撑着身体,珠圆玉润的白皙脚趾死死扣紧会议桌沿,健瘦的脚踝盈盈一握,微凉皮肤下动脉血流淌的热度传递进掌心,少年敏感地瑟缩下,没有反抗。温热的手掌摩挲着触感不真实的皮肤,炽热的温度顺着掌心流过动脉泵入血管。

    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们俩人,顾斐波甚至能听清傅炽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的大脑完全能想象到入手的触感,荷尔蒙不断刺激着大脑,喉结滚动间,

    春梦乍破。

    “叮”

    “叮”

    “叮”

    床头的闹钟发癫似地震动,床头柜连带着枕头齐晃。大脑模拟出的触感随着梦境的消失如同肥皂泡一般炸裂了。

    麦色的手臂从暖和的棉被里探出,一把抓住了噪音始作俑者,下意识将其砸出,屈肘的时候冰冷的铁质外壳透过掌心刺醒混沌的大脑,残忍的银行卡余额打破了春梦残余的温存,手指微勾拨动钟顶的铁片,闹钟催魂似的抖动乍然停止。

    翻个身躺平深呼吸,屋内安静但楼下嘈杂的人声混着叫卖的吆喝还是不可控地钻进耳朵里。

    聒噪。

    顾斐波翻身,打开终端,屏幕的荧光亮起,清晨六点。

    昨晚三点才把款项汇过去,满打满算顾斐波也不过睡了三个小时。

    五年前,顾家破产,顾斐波背负上巨额债务离开希德05星,后被多方不明势力撵得跟条狗一样在边缘星系的下水道里逃窜,追杀持续了整整四年,直到半年前才堪堪休止。

    顾斐波扫清了以围剿自己为核心目的自上而下铺开的密密麻麻的残余蛛网,初步确认不是敌人欲擒故纵的陷阱后,第一次从扬尘遍地的地下城里出来见到了陆地上的太阳。

    阳光刺眼而炽热,可摊在光秃秃的沙丘上给炽热的骄阳烤的两面滚烫要烧焦的时候,顾斐波还能畅意地大笑出声。

    青年的笑在宽广无垠的沙漠中传的很远很远,惊得缓慢靠近亮出獠牙他的响尾蛇都停住了身体。

    他也不在意,只是用手指掐住响尾蛇的七寸,点了点它额头上的花纹,给蛇抛远了。

    后来顾斐波大胆靠近黄金十二区附近的星球,这类星球不属于帝国管控的中心,但摄像头这种边缘地区的稀罕物件也像眼睛一样遍布每一个角落。

    在脱下兜帽在无数摄像头面前大摇大摆晃了几个月,乃至因为对着无数摄像头比中指以寻衅滋事的罪名被拷进了局子还能全须全尾地被放出来之后,顾斐波混进粮食运输的船舱里,给自己偷渡回了希德05星。

    昨天晚上,他在地下黑市买到了家属的银行卡账号,把当年应该偿还给受害者的抚恤金,换算成当今世界的钱币购买力,将这笔迟来的赔偿打到了受害者家属的银行卡上。

    受害者名单很长,顾斐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敲击的屏幕,令人乍舌的天价赔偿在一间小小的平房里,向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汇去。

    凌晨三点一刻,银行卡余额清零,顾斐波才草草洗漱睡去。

    楼下包子铺的肉味和着面粉的酵香窜入鼻腔,压下心头一浪接一浪的起床气,足足五分钟,顾斐波才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去了洗手间,时间颇长。

    再出来的时候身上氤氲着水汽,骨骼分明的手指摁着毛巾在湿漉漉的黑发里穿梭,他的发质偏细软,随意揉搓几下便不滴水了。

    毛巾随意搭在肩上,顺手拉开窗帘。

    对面破旧的老式楼房距离极近,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甚至能看清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各种电线交杂着汇在街道上空,两侧又各类小店铺,花花绿绿的招牌有些已经褪色,一辆丰田驶入,人流纷纷向两侧避散,相对而行的电动车迎头堵上,二者就这么僵持在巷子中间。

    清晨的闹市区。

    日光照亮屋子,一个落地的简易衣架,旁边立着一个单开门的灰色冰箱,一张垫上棉絮板间距极大的木板床,右侧配着一个漆皮脱落的床头柜,陈设简陋一览无余。顾斐波曲着长腿坐在矮小的床沿,嘴里叼着块面包,大脑放空的时候,枕边正在充电的私人终端亮了。

    顾斐波随手把擦头发的毛巾丢进洗衣机里,摁下了接听键。

    “顾大。”云三声音疲惫,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的那种感觉,“你账是不是清空了。”

    “嗯,刚还完。”摁下开始按钮,老式滚筒洗衣机开始叫嚣着放水,这是租房的时候房东送的。

    “云总,您要的背调资料。”终端那边传来纸张摩挲的声音,云三当年就不喜欢用终端屏审文件,这习惯到今天都没变。他沉默的时候,顾斐波就在简易的落地衣架前挑衣服,他最近跟一个娱乐圈经纪搭上线,昨天刚签的合同,五险一金全包,税后五千,提成另算。

    合约签了五年,经纪看在顾斐波的长相和气质份上原本想多签几年的,但是顾斐波今年27了,花期末尾,比不上十七八的小鲜肉能吃青春流量饭,一方面也从来没有涉足过演艺圈,唱歌跳舞表演,啥啥都不会,就那张脸可以当饭吃。

    再三考虑下还是只签了五年,准备推进市场再看效果。

    所以云三开口的时候,终端被随手抛在床上,顾斐波坐在床边套裤子,离终端有些距离,楼下包子铺阿姨热情的吆喝声穿破云层,隔着窗户依稀可辨,上班的点路上川流不息鸣笛不停,飞行器划过天空伴随轰鸣声远去,就在这嘈杂的背景音里,云三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从终端里飘出来。

    吐字清晰,直奔主题。

    他说,“傅炽回来了。”

    平淡的语气,疲惫的声线,简短的告知,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宛如一道惊雷炸响,让顾斐波套裤子的动作都停住了。

    脊背绷直,下意识地去看向声音的来源,过了好久才把视线转回裤子上,然后若无其事地低头,站起来拉上拉链,像个老朋友般接话,“哪个傅炽。”

    顾斐波讪笑,“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

    “真不记得。人太多了,哪能一个个都记得。”顾斐波垂着脑袋系上腰带,眼睛看着地板,声线死板。

    “你不记得他,但他记得你。”云三一语中的,声音平静,“那小子携巨额资本空降希德05,落地就他么跟只疯狗一样到处咬。安天逸家,在希德05星投了多少人力物力资源,花了几十年才站稳脚,被傅炽那小子半个月给搞崩了,资产几何倍数缩水,已经灰溜溜把全线产业都从希德05星撤走了。白二最近被他搞得焦头烂额,我已经48h没合眼了,被这逼崽子撵得头疼。”

    “当初乖乖在你屁股后面,被你包养了八个月的那只披着羊皮的狼崽子,”云三反问,“顾斐波,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所以你找我是为了什么”顾斐波漫不经心地拿起床上散落的白衬衫穿上,漂亮精悍的肌肉线条被布料遮盖,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上纽扣,“你们家大业大有利可图算是市场竞争,至于现在的我没产业没房子,啥也没有,你们资本圈的战争哪里至于你特意打个通讯来告诉我”

    “再说你们树大招风,靶子立在那让人打。我孤家寡人一个,只要不不长眼地凑到人面前去,人说不定都记不得我是谁,这都五年了,我变化也不小。”顾斐波语调听起来很轻松。

    “我让秘书列了名单,自他半个月前落地开始,希德05星各家股价就有动荡。”云三完全没被他带跑,捏着名单一个一个报名字,“雅仕公司从半个月前连续跌停,他们的大股东是刘泽西,你记得吗当年给傅炽下药的那个。前天听说失踪了,今晚被人剥光了衣服丢在公司门口,全身淤青,手脚被捆,刘家半句屁话没敢放。奈特芭科技的副总当年想要潜规则他,一个礼拜前整个公司都被收购了,大股东求到了我面前,让我出面调和求他高抬贵手,放一马。白二跟我当年也不算多待见他,这些天白二个人资产迅速缩水,跟我抱怨好久。我们家这边全靠老爷子亲自披甲坐镇,勉强没有大影响。安天逸嘴毒一点,当年人跟着你的时候,没少明里暗里刺他,如今夹着尾巴在希德05星销声匿迹。”

    “顾斐波,我把名单传给你了,你自己看,怎么敢说跟你没关系”云三捏捏鼻梁,“我给你买了张虫洞跃迁的船票,是去雅斯特星的,离傅炽现有的势力范围还有些距离,我建议你今晚就动身。”

    顾斐波沉默地套上西装外套,慢吞吞“不行啊,我刚跟菲洛米娱乐签约,签了五年。”

    “你在放什么狗屁违约金拦得住你我可以付。”云三没忍住爆了粗口,“你要是真的想跑,这玩意跟浆糊一样,一捅就破。你不会还对傅炽余情未了吧还想见他”

    “怎么会。”顾斐波攥住西装衣领,手背青筋毕露,然后意识到出门还得穿,下意识地松开,拂了拂不存在的褶子,“我从来不吃回头草,你知道的。”

    屋外的白云遮住了太阳,屋里天光昏暗,颀长的身影被光影交界分割成两端,顾斐波笔直地站在矮小的衣架边。

    宽肩窄腰,黑发利索,身量已经长成了靠谱的成年人模样。

    “你结束了,可他不会善罢甘休。”耳边云三还在絮絮叨叨,语气严厉,并不认同,“你想好了,他要是真动你,我保不住。你别刚还完债,又被他整进去了。刘泽西只是给人下了药,整个刘家都从希德05星销声匿迹了。正儿八经又给人下药又把人强上了的,是你啊顾斐波。”

    说罢觉得有些过了,他缓了缓,又叹口气,“当年你出事之后,他来找过我一次,问你在哪,我这边当时也没什么信息,他留下联系方式就走了。顾斐波,你逃不掉的。”

    “真被人逮到头上了再说。”顾斐波提了提鞋拔,蹲在地上拉下把手,推开老式防盗门。

    他准备去横店,经纪手头没什么好资源,让他去横店接点龙套的活,练练手感受一下氛围。

    言尽于此,云三也是聪明人,看出顾斐波没有跑路的打算,就换了个话题,“我和白二周末跟傅炽约了顿饭,算是赔礼道歉。你来吗”

    “我又不是傻,往人眼前蹦跶。”

    “也是。”

    “嗯哼,我出门了。”顾斐波准备挂了,“下次再聊。”

    “欸”云三声音有些飘忽,带着点试探的八卦,“那天,诱色那天,你怎么没有做到最后啊。”

    “那可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

    “光线又那么好,对象还是个这么狠茬子,想想还怪刺激”

    “白二昨天还跟我说,早知道他有今天,当初怎么都得把名片留人裤兜里。哪怕不能那啥,也当结一段善缘。”

    “哪啥”顾斐波轻声问,“那时候顾家还在,有他半点屁事”

    “嘻嘻,我帮你教训他。”云三嬉皮笑脸,又绕了回来,“所以那天为啥没下手”

    “你们不是趴在门上偷听吗”顾斐波掀起一抹讥笑,“我一拉把手全栽到地上了。”

    “这不是啥也没听见吗”云三打着哈哈,“摔进去的时候人都被你裹得严严实实了。”

    那天太阳很好,奈何傅炽一直在抖。

    最后他们在会议室里嗑了一整盘瓜子。瓜子很香,傅炽说是焦糖味的,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显得非常好亲。

    出单元门的时候,电线乱铺的老旧巷子里,有一辆低调的纯黑迈巴赫突兀地停在摄像头死角,上班的点,路上车行川流,行人交错,形形色色的人从豪车边走过,时不时投来或艳羡或鄙夷的目光。

    车窗玻璃上覆了特质涂层,迎着朝阳,反射层像个无情的黑洞吞噬着一切色彩,迈巴赫就那么低调地矗立在矮墙边的阴影里,任由路人打量议论着,一动不动。

    流线型很漂亮,顾斐波也回头看了一眼。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车里后座的人猛地扑上玻璃,指尖在车窗上留下十个指印,呼吸间的热气打在车窗上,又折回脸颊烘得满脸热乎乎的,金丝眼镜折射太阳光,镜片下顾斐波捕捉不到的视线隔着激光炮都无法打穿的特种玻璃黏在顾斐波身上。

    顾斐波背影逐渐远去,正在帮傅炽联系私家侦探的秘书无声地敲着键盘,司机从后视镜揣测着上司的心意,想要开火往前走一段。

    “别动。”傅炽没转头,轻声喝令住司机的举动。

    他不能打草惊蛇,这里有监控,顾斐波就在眼前,他们很近,很近。

    近到顾斐波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自己的包围圈。

    他抿嘴看着即将消失在视野范围内的熟悉身影,在秘书笔记本的触控板上敲了敲,算是无声的催促。

    超出掌控的失落感不受控地冒出,像是沸腾的泉水,咕噜噜冒泡,又被刺破,心脏揪揪难受,直到顾斐波不经意地扭头看了过来。

    他们对视了。

    傅炽瞬间瞳孔大张,像是触手的吸盘,贪婪痴迷地胶着在顾斐波身上,一张一合地呼吸着。

    布洛卡德矮星系总共有上千万颗恒星,其中适宜新人类居住的恒星有64颗,在64颗恒星里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同一时刻想见的人隔着特质玻璃跟自己对视上的概率有没有兆亿分之一

    傅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心脏现在跳得很快,非常快。

    扑通扑通的。

    非常快。

    他看见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