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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山林悄然,夜深人静。

    明窈深深望着沈烬,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一阵喧嚣。

    “找到徐大人了”

    “来人快来人徐大人还有气”

    “春凳呢快抬春凳来,徐大人好像走不动路了。”

    小厮满脸都是泪,看见徐季青满身血污躺在杂草中,“哇”一声嚎啕大哭,踉跄着往徐季青身旁扑去。

    手忙脚乱同众人搀扶着徐季青上了春凳,一面走一面哭。

    徐季青人事不省,浑浑噩噩被抬上春凳。

    百姓瞧见,纷纷退避三舍,有说徐季青命大,还有人说徐季青印堂发黑,只怕是被山鬼吸去精气,命不久矣。

    众说纷纭。

    雪大如席。

    连着下了三四日的大雪,天地间铺天盖地覆盖着皑皑白雪。

    长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倒是百草堂前围着好些人,等着抓药。

    玄色毡帘挽起,明窈提裙走下脚凳,蓦地却发现百草堂前多出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玉珠一身厚厚的红绫袄子,踮着脚尖往百草堂里边望。

    忽听身后有人唤自己,玉珠满脸堆笑“明姐姐”她探头往明窈身后望,“四喜姐姐呢她今日怎么不在”

    明窈轻声解释“她这两日身子发热,起不来身。”

    四喜好强,昨日连着咳嗽了一整日,还不肯去歇息。

    明窈今日来,也是想替四喜抓几服药。

    玉珠睁大眼睛“我娘亲也是,昨夜我听她咳了半宿,隔壁家的牛婶也染了风寒。”

    她拿眼珠子瞅瞅百草堂,“伙计说,郎中都出去会诊了。”

    百草堂坐诊的共有三个郎中,可如今个个不在。

    檐下站着好几个妇人,个个仰颈张望,焦急不安。

    “郎中怎么还不来,我家囡囡一直高热不退,可急死我了。”

    “我家孩子也是,前日回来就这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冲撞了鬼神。”

    众人吵吵嚷嚷,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郎中来了郎中来了”

    遥遥的,只见一个老头佝偻着身子,手上提着药箱,跛脚颤巍巍下了马车。

    还没走近百草堂,登时有人将他团团围住,拉着郎中就要往自家走。

    玉珠愁容满面,她已经在百草堂等了两个多时辰了,可每回郎中来,玉珠都抢不过其他大人。

    玉珠急得落泪“明姐姐,我娘亲、我娘亲还在家里”

    百草桶人满为患,伙计忙得焦头烂额,又听有人扯高嗓子喊,说是药材不够了。

    明窈替玉珠擦去眼泪,又在百草堂买了些许蜂蜜和干百合,一同交给玉珠。

    她俯身,温声同玉珠交待蜜蒸百合的做法,又道“若是家中有鱼腥草,也可拿鱼腥草煮水。”

    孟家是药商,从前在孟

    府做事,明窈或多或少也学了一点皮毛。

    玉珠睁大眼“吃了这个,娘亲就会好吗”

    明窈莞尔”蜜蒸百合有止咳解热之效,能缓解咳疾一二。你先回家,过会我再找郎中替你娘亲看病。”

    话落,又雇了抬小轿,命人好生送玉珠家去。

    长街雪色弥漫,檐上桶瓦泥鳅脊堆着白雪,明窈款步提裙,穿花抚石。

    遥遥的,只见湖边水榭多出一身熟悉影子。

    沈烬坐在竹案后,正提笔写着什么。

    余光瞥见明窈,沈烬眼眸未抬,身影如松柏笔直修长。

    明窈福身,细细将自己的来意告知。

    沈烬贵为皇子,出门在外自然有太医跟随。

    只是自徐季青坠崖昏迷不醒后,府中的张太医一直留在徐季青屋中,明窈想请张太医出府。

    沈烬沉默不语,手中狼毫沾了墨水,迟迟没有下笔。

    明窈心中忐忑“公子”

    雪天光影晦暗,竹案上掌了灯,明黄烛光随风摇曳。

    沈烬缓慢抬眸,斑驳光影落在他眼中,他静静望着明窈。

    少顷,那双墨色眸子终于从明窈脸上挪开。

    他淡声“知道了,张太医在西院。”

    西院是沈烬暂且安置徐季青的住处,与沈烬住的东院不过一墙之隔。

    明窈悄声松口气“多谢公子,我这就去西院请张太医。”

    雪落无声。

    沈烬倏然起身,颀长身影逐渐融入茫茫雪色中,转首侧目,明窈仍怔怔立在原地望着自己。

    沈烬面不改色“还不走”

    明窈一惊“公子、公子也要去西院吗”

    沈烬不语,只目光无声在明窈脸上掠过。

    青石板路上积雪成路,明窈快步跟上,突然听见沈烬漫不经心道。

    “你懂医”

    明窈心口骤紧,下意识摇头否认,乳烟缎绣珍珠鞋踩在雪中,凉意遍身。

    沈烬不疾不徐朝前走着,狐皮大氅洒落阵阵黑影。长身立在雪中,不染半点尘埃。

    他似乎不急着明窈回答。

    明窈垂首沉吟“不过是少时母亲身子差,镇上的郎中怜我们家中贫困,故而教给了我几个偏方,实在称不上明医理。”

    西院偏僻,廊檐下一众奴仆垂手侍立,远远瞧见沈烬的身影,忙俯身为沈烬挽起毡帘。

    冷风灌入。

    屋内,小厮一双眼睛哭得红肿,小心翼翼站在一旁,哑着嗓子问张太医。

    “张太医,我家大人怎么还不醒这都过去四天了,大人不会、不会”

    张太医两鬓斑白,抚须安慰“放心,再过两日,徐大人就醒了。”

    小厮哽咽“可您前日也是这么说的。”

    张太医一脸讳莫如深“时机未到罢了。”

    小厮将信将疑“救人哪有什么时机不

    时机的,难不成还是阎王爷不肯放人”

    张太医还想说什么,忽然听见门口奴仆福身行礼的声音,忙忙转身,拱手上前。

    “下官见过二殿下。”

    沈烬抬袖“出门在外,张太医不必多礼。”

    他抬首,目光越过玻璃插屏,“徐大人今日如何了”

    屋内煮着药,药饵苦涩的气味在鼻尖弥漫,挥之不去。

    张太医佝偻着身子,眼角满是皱纹“徐大人脉象平稳,并无大碍,想来不日就能清醒,只是那日坠崖伤了骨头,恐怕还得将养些时日。”

    张太医看看沈烬,又看看明窈,斟酌着道,“公子今日来,可是有要紧事”

    沈烬往后看一眼。

    明窈福身上前,将来意道明,又道“有劳张太医了。”

    医者仁心,张太医一口应下“明姑娘客气了。”

    他转而望向屏风后的徐季青,“待老夫为徐大人施针毕,便可随明姑娘一道出府。”

    榻上的徐季青面色苍白,奄奄一息,消瘦的身躯找不到半块好肉。

    他手指无力轻垂在榻边,透着冷白之色。

    手背扎着数根细长银针,烛影婆娑药摇曳,在徐季青眉眼跃动。

    气息平静,那双沉重眼皮紧紧闭着,丝毫没有半分清醒的迹象。

    小厮小声啜泣,轻手轻脚为徐季青擦完脸,端着沐盆悄声退下。

    从始至终,那张平和面容无半点起伏,徐季青只是静静躺在榻上。

    青纱帐幔荡起层层笼罩的烛光,沈烬目光在徐季青脸上轻飘飘掠过,他嗓音清冷。

    “照顾好徐大人。”

    一众奴仆不敢马虎,齐齐福身道“是”。

    沈烬瞥视张太医一眼“徐大人的病案可还在“

    张太医叠声“在的在的,公子请随老夫来。”

    隔着一道玻璃插屏,依稀闻得张太医年迈的声音。

    明窈往后退开半步,正想着越过插屏。

    倏地,帐幔后传来细微的一声响,很轻很轻的一声,如燕过秋湖,泛不起半点涟漪。

    明窈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无意往榻上轻瞥,整个人倏然定在原地。

    帐幔后的徐季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灰蒙蒙的一双黑眸笼着重重阴影。

    张太医就在屏风后,明窈下意识张口喊人。

    徐季青抢先一步,无声张唇“我知道你。”

    明窈不明所以,还以为徐季青是坠崖时摔到了脑子。

    她拧眉“你”

    徐季青抬手,连着数日不曾进过米食,加之又受了重伤,徐季青动作缓慢。

    他强忍着疼痛,在榻上一笔一画落下一字。

    明窈迟疑往前半步,她猛地瞪圆双目。

    锦衾之下,徐季青写的是孟。

    他曾听孟少昶提过明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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