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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重复
    这是一座比君山高耸壮阔得多的山,在山腰处的一个洞口间,因地势低洼积蓄了一潭三人合抱大的水泊。

    距君山大会刚过去一个月整,天气却已大不相同。与深秋舒适宜人的凉爽相比,此时的风霜就显得有些冷峻了。何况,这里比岳阳还靠近西北得多,自前两日下了第一场雪,已经进入了冬日初寒的阶段。

    所以,这一汪山涧的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令人惊叹的,是这个山洞里的砾石岩土,呈现出饱满瑰丽的紫红色。尤其是水底的沙石,将水面映出绚烂的光彩,虽不比水晶通透净澈,但也极为稀奇。

    然而现在,那层冰面被击碎成一块块不规则的形状,正在快速地消融于水。一只手伸入水中,从水底挑拣出一颗菱形的碎石,小心地捞了出来。

    这颗半透明的石头摊在掌心,有半个鸡蛋大小,从边缘到中心颜色逐渐加深,在深红中蕴藉着绛紫,通体流光溢彩,灿若云霞,衬得那只托着它的手掌越发苍白。

    远处传来些极轻的脚步声,那只手慢慢合上,握住了这一片绛云。

    直到那些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入洞口,那只手的主人仍保持着半跪的姿态,在水泊中仔细地浣洗着,濯去了手背上星星点点几处血迹。

    “魔教贼子,上清堂、正清堂六位长老可是被你害死”

    来人将洞口两端严严实实堵死,却不敢立刻涌进,只见洞中那人慢慢拭去了水珠,才霍然起身,把手按在了剑鞘上。

    仅仅这一个动作,却叫洞口的来人慌忙退后一步,全神戒备,纷纷拔出兵刃。

    “摆在眼前的事,为什么还要问呢”那人似乎暂时还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背着手绕过山涧,停在西侧洞口前。

    他一身玄衣,看不出上面染了多少血,双手也干干净净,只有脖颈上一滴血珠还来不及清理干净。来人无法理解,他闯山杀人后不立刻逃走,却只是为了找个水泊清洗一番。

    就在一个时辰前,崆峒派上清堂例会上,一个年轻男子突然持剑闯入,一言不发便骤然袭向首座,数招之间,将上清堂三位长老毙于剑下。

    众弟子有的仓惶逃命,有的上前相帮,他却且打且退,不再杀人,只留下了一句话“奉教主之令,取三堂九老性命。”

    崆峒派三堂中,至清堂三老包括掌门、林普正、胡思远,都已过世。现在仅存的上清堂专研武功,正清堂则传袭教义。若上清堂都覆灭无存,那正清堂又何以自保

    果然,就算正清堂已得到消息,立刻戒备,仍未躲过既定的命运。

    自此崆峒九老无一幸免,余下的弟子勉强组织清点,追堵围截,直到有一小队在这处山洞发现了连挑两堂后反而逗留不走的凶手。

    有人认得,这个孤身上山的杀手是在君山大会上最后露面、传言已死的魔教幽天护法江朝欢。

    这一个月来,魔教已陆续出手,将参与君山大会的门派剿灭七个,余者人人自危,崆峒派也自然加强了防备。

    只是,崆峒派地处偏僻,本就与中原大多数门派相距甚远,又倚仗崆峒山之险,在上山之路布有二十四班岗哨,上百机关陷阱,自入冬后更是风雪塞途,可谓占尽天时地利,自以为固若金汤。谁知竟能被一人单枪匹马杀入山上。

    那人此刻面对密不透风的包围,却视若无睹地驻立着,微垂的目光凝在被血染得发粉的水面上,薄唇紧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人却按耐不住,又叫道“你无需装腔作势,只要我们往里面扔了火药,你就算武功再高也跑不了。”

    “我不喜欢在雪天赶路的。”

    江朝欢一抬眼,叫出声之人悚然一惊,手脚登时麻了。再看他时,却见他已叹了口气,便走向洞口。

    外面至少围了二三十个弟子,他却旁若无人地径直而去,在踏出洞口的一瞬之间,腰间长剑刷地出鞘,手腕一翻,寒光纵逝,围堵弟子几乎同时迸出哀号,兵刃齐刷刷地脱手飞出,锵然落地之声和他收剑入鞘的声音近乎一致。

    整个过程不出三息,而他脚下步子丝毫未缓,已从容走出山洞数尺。

    那一剑迅疾如电,众人察觉寒芒刺目之时便已中剑,没人看得出这一招是如何变化,怎样攻来,甚至都未看清那剑是何模样。

    江朝欢负手而立,没看身后的一地狼藉,只陈述事实般平静说道“看山中痕迹近日常有走山垮流,你们不敢用火药的。”

    朔风穿过陡立的峡谷,击起荷荷的低鸣,吹得人张不开眼。他抬手挡了一下,却没什么作用,遂轻轻摇头,朝山下走去。

    两侧却又围来刚刚赶到的后援,看着洞口挣扎爬起的一众弟子和触目惊心的血迹,不敢置信地止步每个人的右手手腕上,都是一道极深剑伤。不仅位置丝毫不差,力道也毫无区别。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剑又快到何种地步,竟能一招挑断二十多人手筋而这一剑若划在咽喉,现在还哪有人能活着爬起

    人人目眐心骇,只想拔腿就逃,身体却如灌了铅似的,拔不动步,直到他漠然越过了众人,也并没有再出手的意思,有人大着胆子发问“你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那人的步子顿了一顿,微微偏过头,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半晌,方答道“杀人只是我的使命,不是我的乐趣。”

    身后弟子瞠目结舌,莫不敢言,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影子消失不见。

    时值正午,整个崆峒山却渺无人踪。

    谁能想到,屹立千年、比峨眉武当立派都早的崆峒派会在一日之间几乎覆灭全部九位长老被害,与灭门屠宗也没什么太大区别了。百年之内,也决难重整旗鼓、光复再兴。

    江朝欢毫无阻拦地一路下山,很快山脚碑林便遥遥在望,他却突然身形一踉,跪倒在地。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接连出手、击杀六大长老后,他的心口已在隐隐作痛,勉强行至山腰,疼痛却已浃髓沦肤,力不能支,连行走都难以为继,这才躲进山洞,勉强运功调理。

    此后再度出手,已经是强弩之末、孤注一掷。其时哪怕有个不会武功之人追来,也能轻易要了他性命。

    而此刻,唯凭意志强自维持的假象也终于到了崩毁之时。

    心脏蔓至四肢百骸的悸痛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整副身体绵软得跪立都支撑不住,尽管他死死撑着地面,却还是紧接着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急遽的惊悸抽痛绞结着全身经脉,就连每一次呼吸都疼得他微微颤抖,甚至意识也渐渐陷入紊乱。这是在折红英拔除后也没有随之离去的症结,每当发作之时,他都彻底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和神智的清明。

    在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刻,他仅剩的感知力依稀察觉,有一个人逆着风雪,飞快地朝他奔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