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的日子轻松欢快。
蝉鸣声掩在树梢间,绿树浓荫下热浪堆积,到了正午,暑气在玻璃上翻滚成蒸腾的白雾。
仅仅一墙之隔,空调房里窗纱飘动,遮蔽了阳光。
二十度的冷空气配上冰镇西瓜,循环播放的小甜剧配上滋滋冒泡的碳酸汽水,自在加慵懒,才是夏天正确的打开方式。
以上是苏贝贝对夏天的理解。
她窝在被窝里边看电视剧边打哈欠,还不忘抱着手机刷视频,享受着这人生难得的百无聊赖的悠闲时光。
实在闲得没事情做的时候,她才会想开和南蔷的对话框,顺便默默为她感叹。
有些人可能天生适合做苦行僧。
高考分还没出,突然卸下了一身的压力,按理说该疯玩疯闹的时期,南蔷却过得无比自律,没有黑白颠倒的生活,没有说走就走的旅行。
都不说放肆和享受,她甚至连点放松和休息都没有。
林归意已经回老家一个月了,没人管她和南桐,但听说南蔷每天还是早上六点就会惊醒,按时听bbc新闻,泡着咖啡做晨间瑜伽。
高考结束后的这两周,她把日程从早到晚,安排的满满当当。
托福考了,驾照学了,健身健了,甚至还跑去江爸的公司找了份实习,领着“大小姐”不菲的时薪,还一分不花。
真像是修行。
终于有一天苏贝贝实在受不了了,列了个人生“放纵”清单,发誓必须要带着南蔷一条条完成,让她学会放纵,学会享受人生。
于是趁着个周末,苏贝贝一大早就带着她给南蔷买的全套化妆品,风风火火地杀去了她家,指着她鼻子说,“你总不能因为他不在了就这么自虐吧,靠忙碌麻痹自己是吗能不能活得酷一点。”
原本是玩笑,没想到南蔷听完这句话,再看完她列的清单,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领着她直奔了全市最贵的商场。
看着那些滋滋冒着冷气,金光闪闪的奢侈品店,苏贝贝吓得腿都哆嗦,扒着门口的柱子,一步也不敢挪。
“南南,这不是咱们这些学生该进的店吧,我高攀不起啊。”
南蔷抱着手臂,只是笑“不是说要享受生活吗,现在来享受了。”
店里,苏贝贝硬着头皮试了几条裙子,颤颤巍巍地从试衣间里走出来,南蔷却眼前一亮,靠在皮沙发上思考了会儿,托腮问她“喜欢吗”
苏贝贝吞吞唾沫,随口找了个理由“喜欢是喜欢,就是觉得短裙是不是显得腿太粗”
她话还没说完,南蔷就朝旁边店员挥挥手,一副高冷总裁范,拿出张黑卡“那就要这件了,还有她脚上那双鞋也一起买了,刷卡。”
“我靠。”苏贝贝就差直接跪在南蔷面前了,“南南,你知道这裙子有多贵吗,一条两万多。”
“嗯。”南蔷不以为意,边签字边说,“我就听不得你说自己腿粗,明明穿着那么好看。”
“不行,但这也太贵了,我不敢穿啊。”苏贝贝吓得不轻。
“你不是说给我买化妆品花了你全部家当吗,我也得表示表示。”南蔷笑得随意,“就当用这个开启咱们的放纵人生吧。”
苏贝贝也没想到,说要放纵就能放纵到这个程度。
接下来的几天,南蔷领着她出入那些大牌店就像出入自己家一样。买到后来,苏贝贝的金钱观都发生了扭曲,竟然说出了诸如“三万多的外套多值啊,还没刚刚那小包贵呢”之类的话。
后来她才知道,这整个商圈就是江爸开发的,南蔷在这逛街买东西就跟大小姐微服巡查一个概念。
她总觉得南蔷好像变了。
曾经最爱钱的人,如今面对这些奢靡华丽竟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不惊讶也不欣喜,只是清清淡淡地笑着。可笑容挂在脸上却像蒙着层纱,雾蒙蒙的。
起初苏贝贝还以为她是见多了所以见怪不怪,后来才发现,她是根本就不在乎了。
工作日里,南蔷白天去江爸公司实习,晚上就总是拉着她去各大酒吧夜店流连,讲些公司集团里有的没的趣事。
在摇晃闪烁的灯光里,苏贝贝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咱们是不是有点太纸醉金迷了。”
而南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钱。”
钱多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有一次在南蔷查账时,苏贝贝好奇探过头看了一眼她的银行卡余额。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靠,八位数。
后面的零多到数不清。
她说这是之前江爸转给她的留学钱。
已经用不上了。
而“江槐序”这个名字,似乎从南蔷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再也没提过他一个字,问过他一句话,甚至在别人提起他时也只是目光淡漠,像个陌生人。
这不是最吓人的。
最吓人的是,她每天活的太“正常”了,正常得她害怕。
不再是苦行僧,而是顶级富二代该有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乐乐。
直到有天她喝多了,笑着笑着眼睛红了,说,“你知道吗。”
“这是用他换的。”
苏贝贝侧头看她,看她坐在吧台边,面容精致得过分。垂坠至脚踝的黑色吊带裙裹着腰身,丝绸布料镶着些碎钻,头发微卷,如墨般披在肩头。
美得太华丽,像犯了滔天罪行堕入银河的仙女。
周身披着亮光,富贵迷人眼。
用南蔷自己的话说是,全都是人民币堆砌而成的海市蜃楼。
苏贝贝揉揉眼睛,叹息一声“说句不应景的,如果他值这么多钱的话,不要也罢。”
她想安慰才干巴巴补了一句“男人嘛,到处都是。”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南蔷笑得无奈,顺势向前一倒,头枕在手臂,肌肤贴在冰凉的大理石吧台。
这么一倒,她的发丝向一侧倾泻,大片白皙细腻的背部皮肤暴露在空气,只留吊带裙肩带细细挂在肩头。
周遭顿时就有不少视线投来,苏贝贝赶紧拿了个外套披在她身上,“南南你这么漂亮得遮严实点,不然也太危险了。”
南蔷笑得不以为意,指尖随意向身后晃了晃“所以这儿不是有保镖吗。”
身后彭愿笑得哀怨。
其实,她们偶尔也会从彭愿那里得知些江槐序的消息。
他已经在美国落脚了。
因为时差原因所以很难联系上他。
听说他出国要读的专业不是艺术类,而是商科。
本来他已经申上了世界排名前几的艺术院校,突然又不去了。
不管苏贝贝怎么追问彭愿理由,他都只是支支吾吾的,逼急了还会带着怨气偷瞄南蔷两眼,话里有话的样子,说,“我怎么会知道他怎么想的。”
只知道他是托福分不够,拿了ditiona offer,所以提前出国去读语言班了。
有一次苏贝贝在彭愿鬼鬼祟祟发消息的时候,抢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
和江槐序的对话框里,彭愿给他发了段视频。
点开视频,南蔷的歌声传了出来
“你骄傲的飞远 我栖息的夏天”
是她有一天晚上被苏贝贝起哄着,推上小酒吧的舞台唱歌的视频。
画面里,南蔷倾身握着话筒,坐在那里裙摆开叉不低,一双长腿若隐若现,姿态慵懒。
「给我发这个干嘛。」江槐序回复。
彭愿「我都不知道她唱歌原来这么好听。」
视频里,南蔷还在唱歌,旋律攀升,她的音色依旧柔和清亮,却带着几分倦意。
“你骄傲地飞远 我栖息的叶片
去不同的世界却从不曾告别”
「嗯。」
他说「知道不知道的东西多了,但都不重要了。」
高考出分前一晚。
一群人聚在ktv里,都是刚毕业的学生,几瓶啤酒下去就东倒西歪,晕乎乎指着天上闪烁的吊灯,聊到高考。
那年高考英语奇难无比,考后哀嚎一片,谁都没想到最后一科了还能被创。
“何哥,提前祝贺你了。”有人忽然起哄。
“祝贺什么”何骏阳靠在沙发,目光微微虚浮。
“祝贺你当状元啊,这次英语这么难,序神肯定是没了。”
聊到名人,周遭叽叽喳喳,嘈杂一片。
“要我说,序神一到大考总是差点运气,当年中考也是,砸的一批。”
“序神也不在乎吧,都出国了。”
“听说宋婉柔也要出国,和序哥在一个城市。”
“所以到底是谁追着谁去的啊。”
“管他谁追着谁呢,反正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咱祝福就完了。”
“不说这个了,明天出分,咱们最后再浪一浪。”
角落里,南蔷也不唱歌,就这么安安静静坐着,低头随意划着手机。
“你看什么呢”林落凑近问。
看到她手机屏幕上投映的是高考数学的答案,他惊讶道“你现在才估分吗。”
“嗯。”南蔷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向下,聚焦在数学最后一道大题。
这次高考数学最后一题是导数,和他当年尖子课上代替她在黑板写下的第六题,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思路。
真是哪里都有他的痕迹。
南蔷下意识弯了嘴角,明明笑着,眼底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做对了吗”林落问。
“嗯,对了。”南蔷合上手机,只淡淡应了一句。
旋律喧闹中,有人注意到南蔷全程一首歌也没唱,小声议论说,“她不会是没考好所以心情不好吧。”
“咱也不知道啊,本来都准备出国的人别说逆风翻盘,连重振旗鼓都很难了吧。”
“你觉没觉得,她好像变了。”
“嗯,眼神变了。怎么说,以前就冷淡,现在好像更冷淡了。”
“我觉得她是有点太漂亮了,漂亮得带着攻击性,所以更难接近了。”
苏贝贝听到了那些议论声,顺着望向南蔷,默默感叹,她的确是美得难以接近。
但不是冷淡,只是美得空洞,没有灵魂。
“我觉得我很像里的老管家。”苏贝贝拍拍彭愿小声说,目光还落在南蔷身上,叹息一声。
“小姐已经好久没真心笑过了。”
服务员来包间收款时,南蔷打开钱包,目光又一次顿住。
透明夹层里夹的是张以为被人遗忘,却怎么也忘不掉的照片。
她的眸色深了些,牢牢落在那张被撕碎,又被人小心翼翼粘起来的证件照。
照片上,他还是笑得放肆。
仿佛从未变过。
其实高考后南蔷曾经回过一次学校,看到光荣榜已经撤了,换上了新高三的。
曾经挂满一排的照片不复存在。
而总有人正年轻。
只是和他相交过的痕迹全都被抹去了,被风吹散,仿佛从不存在。
苏贝贝注意到南蔷发呆,头一歪靠在她肩膀,也不知怎么脑子缺氧抽了,晕乎乎说漏了嘴,“南南,你捡了他的照片,其实他也捡了你的。”
“当时电影节有人造谣你傍大款,还把你那张照片画花了。我看到是他拿走了,大概是怕你看到伤心。”
“是吗。”南蔷扯扯唇角,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
再往后,南蔷又喝了点酒,姿势不稳往林落身上倒。
彭愿伸手想拉,苏贝贝不让,她听到林落在南蔷耳边说
“南蔷,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
“如果我们将来都留在北京的话,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已经接近深夜,还有人握着话筒唱得鬼哭狼嚎,享受着出分前最后的恣意时光。
南蔷仰着脸凑到苏贝贝眼前,屋顶炫彩旋转的灯光映在她眸底,她问,“贝贝,那我现在活得酷了吗”
苏贝贝不明所以,凭直觉答道“好像也没有很酷。”
南蔷笑了笑,像是也迷茫了,“可是你列的放纵清单我都完成的差不多了。”
“你想他吗。”苏贝贝没搭话,忽然问。
南蔷不说话,自嘲地笑笑,像是想证明什么。她靠在沙发按亮手机,找出和江槐序的对话框,发了条消息过去。
屏幕上出现一个刺眼的红色叹号。
配上一行冰冷的小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不意外,高考结束当天她就被拉黑了。
是他说的,高考结束就互删吧,他向来爱憎分明。
这种时候,他倒是执行力很强。
好像谁不删就是谁忘不掉。
“不是吧,被删了”苏贝贝惊讶。
“被拉黑了。”南蔷纠正。
“拉黑和删除不一样”
“嗯,删除还可以给他发好友申请。但拉黑,除非他主动把我拉出来,我永远也联系不上他。”
窗外又开始下小雨了,窸窸窣窣落在玻璃窗檐。
南蔷盯着屏幕有些疲倦,即便知道发不出去,还是又打下了几行文字。
不像暮色,不像黄昏。
是事与愿违,是万物寂寥。
是失了余韵的黑夜。
发送键按下。
「大雨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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