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颂回来了”
黑暗环境里,勾勒出沙发前的男人身形,那道身影听见动静之后动了动,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啪嗒”一声,灯随之打开,江颂看过去,李颂文蜷缩在沙发边,似乎是刚睡醒,桌子上是一些黑乎乎的饭菜。
李颂文有点尴尬,“你知道的我不会做饭,都是按照步骤来的,不知怎么就是做不好。”
“你妈呢这次先凑合吃了,等我发工资了带你们娘俩去下馆子。”
桌子腿部,那里散放着一兜子零食,崭新的标签标注了日期,都是今天买的。
江颂回想起江琳的话音,让他代为转达,可能会晚点回来,和林敬叔叔有事情。
“我昨天和你妈吵架了,她还在生我气呢颂颂啊,你替我跟她说说话,我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李颂文在他耳边絮叨,他没有讲话,在李颂文对面坐下来,顶上的灯光落下来,面前的食物比不过外面的鲜亮美食。
“爸爸,我们吃吧。”
虽然刚刚已经吃过了,但是他没怎么吃饱,眼前的食物大多都糊掉了,放进嘴巴里带着苦涩的气息。
“颂颂,是不是味道不怎么样你妈什么时候回来呢”李颂文时不时地看一眼门外。
他抱着碗,视线里是一团团的饭菜,回想起江琳和叔叔在一起的画面,饭菜变得难以下咽。
筷子磕在碗边,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并压在他心口,变成了晦暗不明的阴云。
“爸爸和你打听个事颂颂,你可不可以告诉爸爸,妈妈去见了什么人我只是担心她,外面坏人那么多。”
江颂缓慢地咀嚼着饭菜,变质的饭菜在唇腔里蔓延,他瞳孔里倒映着父亲的眉眼,李颂文一并变成了饭菜,身上长出发霉的黑点。
如同墙壁上斑驳的污块。
指尖捏紧了筷子,饭菜随之咽了下去。
他的目光一点点地移开,眼睫落下,唇畔沾上米粒,难以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
“行,爸爸只是随便问问,你不要紧张,吃完饭了赶紧去休息吧,我等你妈回来。”
饭菜搁置在桌子上,放着江琳喜欢吃的醋鱼,鱼块已经凉了,面汤凝结了一层油皮。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半夜被外面的争吵声吵醒。
男人的谩骂声和吼叫声,女人的哭声,在夜晚撕开了面皮,从躯体里释放出怨气,交织在一起,汇聚成压抑的浪潮将他淹没。
“我只问你一句你当初口口声声说爱我,这就是你说的爱”
“你小声点别把儿子吵醒了。”
“你如果真的在意儿子,就做不出来这种下三滥的恶心事他妈的你这个婊子滚出这个家”
爱。
好吵。
沉默的房间,他的心跳一并被压抑,在墙缝中闷得透不过气,他用被褥堵住了耳朵,那些声音依旧穿透而入。
紧接着是男人的哭腔。
爸爸哭了。
妈妈也哭了。
不懂爱为什么会伤害对方。
心脏的位置好难受。
他陷在被子里,睁开眼是一片黑暗,在黑暗里透出一抹微渺的月光,月光落在枕侧的素描本上。
那里夹着一张演出票。
有些人天生与他不同,活在明媚的阳光里,只是悄然经过,便会沾染温暖的余晖。
好想见他。
清晨,温柔的光芒侵入墙皮缝隙,家里安安静静的,完全看不出前一夜的争吵,男人和女人已经各自离开。
今天没有早饭。
江颂在空荡荡的桌子前站了半天,盯着平常放早餐的地方,他盯着看了一会,随之转身离开。
零钱包里还有兼职的零钱,他路过包子铺,在门外踌躇了一番,看到牵着小朋友买包子的家长。
想吃包子。
江颂在门口瞅着,紧紧地攥着零钱,人来人往的人群却如同一口口巨大的黑色深渊,令他难以靠近,上下两片嘴唇仿佛被黏住了。
讲不出话。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犹如一道巨大的鸿沟横立在他面前,难以跨越。
手指一点点地收紧,大脑有些眩晕,他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在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之中,嗓间分泌出唾液堵住了话音。
恐惧在人群之中撕裂了一个口子,争先恐后地朝着他蔓延。
“温黎。”前方某道身影随之停下来。
江颂在人群之中见到了那道身影,他紧紧地盯着,眼中只剩下温黎,下意识地跟在对方身后。
“我想请教你几个问题,一会有没有时间”乐明月问。
温黎“课间就可以。”
蓝白校服,扣子扣到了最上面,发丝放下来盖住了额头,深邃的眉眼温柔明媚,雕刻的面容精致分明,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
“那这周末有空吗周末同学们打算聚餐,你要不要抽空过去一下”乐明月又问。
“抱歉,周末有事情要忙。”温黎回答。
“什么嘛,每次都有事要忙,你是大忙人,什么时候才能抽出空来还是单纯的不想和同学们吃饭。”乐明月叹了口气。
温黎没有回应,只微笑了一下,算作是歉意的礼貌回答。
在经过走廊时,眼角扫到了什么,他脚步稍稍停顿,随之收回目光。
下课铃声响起,温黎坐在座位上,身旁的女生过来问题,空气中传来洗涤剂的清香,柠檬味的,班里很少有男生身上带香气。
某个不爱运动、成天衣服干干净净,独来独往像小刺猬一样的貌美少年。
从他旁边经过。
他看了一眼,见江颂出了门,并没有注意。
并不是去厕所,很快又回来了,从他身旁经过,视线似乎悄然晃过来了一瞬。
“这个名为x的曲线属于未知运动,我们假设他在这条范围中活动”
柠檬气息传来,再次从他身边晃过。
课间一共就十分钟,小刺猬从他身边经过了三次。
只是巧合。
又一节下课时间,重复了一模一样的行为,甚至间隔的时间都一模一样。
“温黎,听说你爸上周接手了个案子是传的特别厉害的那位画家吗”
“听说他有精神疾病真的假的”
温黎应声,视线转向一旁,名为阿斯伯格综合症,又名天才病,这样的一类人大多不擅长社交,总是重复刻板运动,且行为孤僻具有某方面的思考障碍。
身边现在有一个正在做刻板行为的笨蛋。
洗手间里,他刚踏进来,身后一并跟了一道身影,跟着他一起进了男厕所。
身边少年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尽管能假装不知道,空气中气息安静,在裤缝缓缓地拉开时,动作还是顿住了。
“江颂。”温黎开了口。
江颂收回了脑袋,低头去解自己的,假装自己在上厕所。
他只是想和对方待在一起。
“”温黎稍稍侧过脸,视线在身旁人身上停留,蜻蜓点水一样地收回目光。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厕所出来,迎面碰到了程飞上楼,程飞瞅见他俩一块从厕所出来,视线乱飞稍挑眉。
“温黎,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了,还一块上厕所了进去比大小呢”
“”温黎听习惯了这种污言秽语,他下意识地看向身后的少年,对上一双漆黑清澈的眼眸,里面没有表情,空幽幽的,只是盯着他看。
江颂不理解这种玩笑。
为什么男性同学会比较生殖器的大小。
“别和他开这种玩笑。”温黎静静地说。
“哎呀行了行了,江颂,别把哥哥说的话当一回事啊。”程飞笑嘻嘻道。
江颂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脑袋里冒出问号,不知道程飞为什么跟他道歉。
他只看了程飞一眼,又扭过去,几次想要上前拽住人,却又不敢触碰收回手。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
他跟在那人身后,那人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操场之后的小卖部,看着温黎进去买了一瓶阳光牛奶。
就这样看着他。
出校门之后就结束了。
“江颂。”温黎叫住了他,触碰到他的指尖,那袋阳光牛奶放进了他手里。
“是有话想跟我讲吗你一天都在跟着我。”温黎开了口。
触碰到对方指尖,对方飞快地缩回手,垂下的眼睑稍抬。
江颂收回手时下意识地捏住了那袋阳光牛奶,他有些尴尬无措,唇畔稍抿着,发现温黎正在看他。
可以讲出来吗。
“没关系你不用紧张,慢慢说。”温黎说。
“是学校里的事情吗还是咖啡店的兼职有人欺负你吗。”
深邃的眼里溃散出温柔,像是风中的枝叶一样轻盈而厚重,沉重地落在他耳边。
为什么总问有没有人欺负他。
没有人欺负他。
他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江颂话音堵在嗓子眼,指尖碰到温黎衣角,触碰到对方,属于对方的气息笼罩下来,恐惧一并被驱散了。
像是小动物找到了巢穴。
“想和你一起。”他低声执拗地开口。
轻轻地拽着人,不重的力道,随时能够松开。
像风一样落在耳边。
轻盈的目光,藏着纯真的期待,晃荡而出几分担忧,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温黎还没有反应过来,空气中传来一阵动静,身旁的少年立刻捂住了肚子。
江颂脸瞬间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