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组建的医疗队要尽快出发, 争取在天黑前到达,只给了一个半小时,让大家收拾行李和交接院里的工作。
宿舍离得近, 江月疏回去装了点衣服和生活用品, 又拿了点吃的, 时间还早, 想着这么大事情,还是和父母提前说一声。
视频里, 徐瑛不出意外地红了眼睛“你这孩子主意怎么这么大啊现在那里的人都往外跑, 你还上赶着过去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妈,现在不是以前了, 都是专业的救援队伍, 而且我是医生, 又不用往震区里跑。”江月疏沉下气安抚她,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好多同事一起去呢,我们主任也去。”
徐瑛哭倒在江正豪怀里“别人是别人, 你是你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在”
“好了。”江正豪轻声打断她, 拍了拍她的肩,把手机拿过来, 对着江月疏一脸严肃地说, “你想去就去,我们当医生的, 关键时刻就不能退缩,爸爸支持你,但你要记得, 任何时候你的安全最重要,一定给我好好地回来。”
长这么大,江正豪似乎第一次如此坚定地和她站在同一战线。江月疏眼眶热了热,用力点头“嗯”
之前订的闹钟响了,还有半小时集合出发。
“那我挂了,要准备集合了。”江月疏朝屏幕里挥了挥手,“爸,照顾好我妈。”
别让她太担心了。
看着徐瑛背对着她把脸埋在江正豪怀里,似乎连话也不想说的样子,江月疏心里无比难受。
她知道,十年前的地震已经让妈妈担惊受怕过一次,而现在她的决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残忍。
可是没办法。
她必须要这么做。
新闻里不断攀升的死亡和失踪人数,就像压在她心头越来越重的山。
她发过誓的。
不会再看着任何一个人,在她面前无助地死去。
哪怕只是网上一张张模糊的照片和视频,只是一些素昧相识的陌生的脸。
生命是有温度的。
即便隔着屏幕,隔着千山万水,她也能感受到那些温度。
没想到大家都那么积极,江月疏到达集合地点的时候,大巴车前已经围着不少人。
各科室都有医护报名,她从人群中看见许晋鹏,朝她挥挥手,笑了笑。
江月疏回过去一个礼貌的点头。
余昭昭正一脸苦恼地盯着手机,她走过去搂住她肩“怎么了”
“臭傻子,又联系不上了。”余昭昭努着嘴巴,语气很恼怒,但眼神里都是担忧。
“没事,他们可能在出任务。”江月疏想起半小时前发给谢逢则,同样还没收到回复的微信,平静地笑了笑,“说不定这次也会去灾区。”
余昭昭急得跺脚“那太危险了。”
江月疏挑了挑眉“危险你不也要去”
“那不一样。”余昭昭最后看了眼微信,把手机放进包里,“我们就是医护,又不用去扒砖头捞人,救援棚的位置也相对比较安全。可是他们不一样啊我在网上看了,当地救人的消防员都有被余震压死的。”
江月疏心底也颤了颤,表面还是很冷静,拍拍她肩膀“别想了,想也没用,先过去再说。”
余昭昭沮丧地低下头“嗯。”
“所有人开始点名”医疗队队长刘主任举着喇叭站在台阶上喊。
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离规定的出发时间还剩半小时,也就是大家仅仅用一个小时,就已经到齐了。
四十多人正好一车。
宋哲帮她们放行李,江月疏和余昭昭先上了车。
江月疏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此刻延城大街的宁静祥和,很难想象远在千里的同胞们正面对满目疮痍。
毁坏的家园,逝去的亲人,无尽的悲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那阵情绪压下来。
正想关上窗帘眯一会儿,突然看见公路上驶过一辆绿色的大棚卡车。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
数了数,一共开过去四辆。
他们的大巴车很快也出发了。
到达机场后,江月疏又看见那几辆卡车,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
军用车牌,整齐地停成一条直线。
旁边空地上,是几排站得笔挺如松的武装军人。
下车时不少女同事在交头接耳。
“哇,好帅。”
“他们也是去灾区的吧”
“应该是,现在震区还好多人失踪没找到,新闻上说需要周边城市援助呢。”
“从延城过去,也太远了吧这都不算周边了。”
“你懂什么最好的武警部队在咱们这儿,派出去的都是精英。”
“都安静”刘主任拿起喇叭喊话,“现在省机场已经停运,我们要先到临江市,再转大巴车去灾区,现在把机票发给大家,都拿好,不要弄丢了,检查一下身份证,有没有忘带身份证的,赶紧告诉我。”
不知道谁嚷了一句“我身份证在行李箱。”
队长眉一皱“快点拿”
居然有不少人从行李箱里拿身份证,余昭昭也把行李箱倒下来,打开。江月疏以为她是拿身份证,结果这丫头从箱子里拿出两包干脆面,两包薯片,一袋奥利奥,鸭脖,鸡腿,巧克力
自己的包放不下了,就往江月疏包里塞。
江月疏扯了扯唇,任她把自己的包也塞满。
“去了那边啥情况谁也不知道,万一很久都吃不上饭呢,万一行李出什么意外呢啥都能丢,绝对不能饿肚子。”余昭昭关好行李箱,得意地朝她扬了扬眉,“我是不是很机智”
江月疏摸摸自己瞬间变得鼓鼓囊囊的包,无奈点头。
这种事,也就余昭昭能想到。
航班是为救灾临时加的,办完托运,过了安检,直接就登机。
江月疏拿出手机,试着给谢逢则打了个电话,提示对方无法接通。
想起门口那几十个严阵以待的武警他不会就在里面吧
当时她没细看,隔得太远,也看不清。
余昭昭那边,唐承也依旧没联系上。
意料之中的事。
无论如何,谢逢则和唐承肯定是在一起的。
航班一路顺利,江月疏几乎是睡到临江市机场的。
而在她睡觉的时候,余昭昭一个人炫完了一包薯片。
上了大巴车,她拉着江月疏一起炫,还振振有词“吃吧吃吧,到了灾区可没闲心吃了。”
江月疏觉得有道理。
两人吃不香,又给前后左右都分了小零食。
去的路上,大家气氛还算轻松,甚至和平时在医院一样有说有笑。
可当大巴车驶入省境内,渐渐地,他们都笑不出来了。
那些在电视里看见的景象,如此清晰地出现在面前。
毁坏的农田,倾倒的房屋,田埂边痛哭的农民,变得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
车子不停地在颠簸,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发颤,鼻尖涌上酸意。
坐在前面的女孩都哭了“好可怜啊呜呜呜”
越往震中,路越不好走,沿途景象也越发触目惊心。
漫天的灰尘,成片的断壁残垣,堆成山的砖石瓦片下不知道压了多少还没被解救出来的人命。
好不容易清理出来的道路,驶过一辆接一辆救援车,还有骑着摩托的,走着路的,一个个风尘仆仆,却都在这地狱般的景象中,显得那么高大,神圣,仿佛在发光。
“前面没路了”司机突然停下来朝他们喊道。
刘主任站起来,果断下命令“所有人下车。”
“啊我们要走路吗”
“不是吧,还有多远啊”
“该不会还要翻山越岭吧”
“这路咋走”
江月疏推了推睡着的余昭昭“起来,下车了。”
余昭昭惊醒“啊到了吗”
“还没。”江月疏面容凝重,“前面的路应该都被毁了,车进不去,我们得走进去。”
“我靠。”余昭昭嘴角一抽,“还有多远啊”
江月疏摇摇头“不知道。”
大家依次下车,拖着自己的行李在灰尘泥土中前行。
刘主任走在最前面,年过半百的小老头还挺有精神,边走边用喇叭给他们打气
“只剩七公里了坚持就是胜利”
“灾民都在等着我们加油”
外科和急诊的体力还行,几名内科医生和护士没走多久就开始扶着腰,艰难挪动。
听到刘主任的话差点哭出来。
“还有七公里啊,我的天”
“别说话了吧,保存点儿体力。”
“是啊,到了也没空休息的。”
江月疏回头看了看余昭昭“怎么样啊你”
余昭昭叉腰弓着背,一边大喘气,一边冲江月疏摆了摆手,示意她走。
这还是把行李交给宋哲以后的状态。
江月疏哪能扔下她,当即拉住她的手往前带。
“你怎么这么能走啊,我感觉快死了”余昭昭嗓子都哑了。
江月疏脸不红气不喘,边走边弯了弯唇。
这不是得谢谢刘主任督促她报健身房。
嗯,也得谢谢某人,给她介绍了个好地方。
总共八公里山路,走了三个多小时,最后一小段碰到医疗救助点派来引路的三轮车,余昭昭才终于活过来。
坐在三轮车上,边喝水边哑着嗓子说“回去我也要报个健身房,我的天啊,我太弱了。”
“别说话,歇歇吧。”江月疏拍着她后背给她顺气,“一会儿到了就得忙呢,可没时间让你休息。”
大地震过后的天空是灰的,看不到一点云彩,感觉就像电影中的世界末日。
专家也说了随时可能会有余震。
好在医疗队驻扎的位置还比较安全,他们到的时候,很多灾民已经在顺利接受治疗。
江月疏帮忙整理完他们的医疗棚,出来时,头顶传来很大噪音。
她抬起头,是一架绿色直升机从医疗棚上空划过,机身侧面印着无比清晰的“八一”标志。
熟悉的螺旋桨转动的声音,熟悉的画面,和脑海中久远的记忆缓缓重合。, ,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