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缝好,从外层看是看不到线迹的,这是薛九用了藏针法。
玄丝看着完好如初的袖子,觉得这就像用了法术一般神奇,但这在薛九眼里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针线手法。
家里的钱紧巴巴的,他和师父薛碇不可能因为衣服破损就丢掉。
他以前也缝衣服,但手法不够好,总是补丁、线迹东一块西一块,现在也是练出来了。
薛九缝补衣裳,会尽量弄得美观整洁,要保持应有的体面,这也是薛碇想要的一点面子。
如今,他也没供养师父几年,他老人家就走了
时不时就冒出这样伤感的念头,他已经在极力克制,并没有对着玄丝诉苦。
肩头被手掌按住,回过神的少年掀起眼帘,看向面前光鲜亮丽的女人。
“缝得真好,好乖好乖,棒棒棒。”
养人不比养仙人掌,口头夸奖少不了,做对了就得夸夸,她飒爽一笑,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强行伸手去揉脑袋。
薛九的头被一阵揉,这和师父的摸脑袋不一样,没有这么大力,也没有这么频繁,感觉他的头皮要被擦出火星子。
被摸头后,薛九还重新梳了头发,他用粗麻发绳扎好高马尾,说道“尊者,下次摸头请轻点。”
“很痛”
“嗯。”
“痛你不早说”
“我现在说了。”
“真是一朵小花花,用不得力,难怪身上有花的香味。”
他根本闻不出自己有什么花香,玄丝却会时不时提到,但联想到对方比较清奇,薛九并不多问什么。
吃过饭,玄丝又回屋子适应现在的法力,她一关门就是两个时辰。
等到窗外落日,斜阳铺地,她开始有点期待晚饭吃什么。
她一旦兴起了,就不会乖乖等在房内。玄丝开了门就能看到堂屋,但是薛九并没有在这里。
她去他的房间瞧也没发现人,彻底失去耐心,她叉腰站在大门门槛上。
“薛九”
扬起声音喊了一嗓子,院外树上的鸟都被惊走,只要不是聋子就会听到,不管是在茅房、灶房还是后院浇菜。
过得片刻,并没有人回应。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玄丝捏了个寻人的法诀一弹,银光闪闪的流萤冲上屋顶散开,整个院子的范围都被点点光芒照映。
确定了,薛九已经不在薛家宅。
想到对方说自己是个妖魔眼里的香饽饽,玄丝后知后觉地走出院门。
两个用来当门神的山怪跑出去办事,以至于没有了警戒的护卫,薛九如果不是主动出门,就有可能是被掳走了。
她没有听到动静,更没有嗅到奇怪的味道,要瞒过她把人带走,似乎不太可能。
跺跺脚,她的法力一层层渗透土地,传递到地下深处。
“来了来了大神有何吩咐”
“哪位仙尊在此山办事”
被这磅礴的法力给惊动,土地和山神都被摇了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一个肌肉大汉。
土地与山神是同僚,他俩对视一眼,一同看向面前的银发女子。
见她身姿如松、碧眸红唇,如此出色姿容,却是以前不曾见过的。
虽然不识的人,但这高深莫测的法力,他俩都能鉴别得出,就怕是哪位隐姓埋名的神仙到此一游,所以都是客客气气的。
“薛家宅的小子薛九认不认得”玄丝指着宅子,张口就问。
土地公对于薛九是知道的,这孩子相貌顶好,为人处世也进退有度,和那两百来岁的修士薛碇是师徒。
也就这两天的工夫,薛碇是不见了,冒出来个张扬凌厉的,还寻不出来头的神女。
“小仙倒是知道。”土地公照实说道。
“有没有见到他去哪里了”
“他申时出门,可能是去山里采草药。”
“然后呢”
一旁的山神勒紧裤腰带,他拍拍坎肩,硕大的臂膀抱在胸前,“你问这个做什么”
“薛家宅宅主薛碇去世,我叫玄丝,现在是薛九的新师父。”
山神和土地公又是对望一眼,山神也不再多问,爽快地说。
“他去了南坡那边,不过看着像是被引诱过去的,那小子大概又被妖魔盯上了。你要是当他师父,今后格外注意些。”
玄丝并没有责怪土地、山神见死不救的事,神仙要是谁都顾,根本救不过来,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算不错了。
现在也见了此地管辖的神仙,玄丝讲出自己的诉求。
“今后还请二位多留心薛九的踪迹,方便我及时找回他。当然,你二位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找我帮忙。”
丢下这句话,玄丝向着南坡而去。
她的身影迅疾消失在原地,山神眨眨眼,摸着自己的大脑门,“这女人口气真不小,还想给咱俩当靠山”
“敢说这种话的,肯定非同小可。莫要得罪,好好处着就是。”
“老哥,看得出她是哪路仙家吗”
“瞧不出。”
“总不能是下来历劫的”
“你管那么多,多吃香火少说话。”
玄丝来到南坡的林子,涉水而过,她捡到了薛九的背篓,里面是半篓子草药。
将背篓背起来,玄丝开始动用法力捕捉薛九的气息。
阵法自脚下结成,游走的银光如灵蛇四散,她沉静的绿色眼瞳中看到一条指引的路。
薛九根本不在连峰岭的范围了,薛家宅就在这山岭中,此处妖王是被她收拾过的石头妖。
他肯定不敢再打薛九的主意,所以不是本地妖怪,是外地的
腾风而起,玄丝向南疾飞。到了一处无名峡谷,两边崖壁高耸,下方却不是一条路,而是深沟。
天色幽暗,夜幕垂坠,站在峡谷上方的玄丝看到周围起了雾。
山中起夜雾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雾混着麻痹人身体的毒素就很诡异。
浓雾淹没周遭的草木,向着玄丝的脚背爬来。
冷笑一声,玄丝吸一口气,吸进来清冷冷的气,再从她口中喷出时,竟化为一场狂风。
暴风摇晃群林,倒卷水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山头。
待到风停,云散雾尽,峡谷里一处隐秘的通道赫然出现在眼前。周围蠢蠢欲动的小精怪早就抱头鼠窜,再不敢冒头。
此时,鼻青脸肿的薛九被捆在一根粗壮的玉柱上,这玉柱应该很值钱。
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两条手腕都被割开了,猩红的血汇聚在琉璃盏中。
妖怪是个大老粗,不在乎细节。薛九的血液有几滴溅落在杯盏外的泥地里,土中的植被竟是更茂盛了,绿油油的,开出的小雏菊玲珑可爱。
受苦受难的少年嘴角破裂,丰唇染血,更有几分楚楚动人的姿态。
等到身体里的鲜血放尽,绑来他的双头虎妖与伥鬼就要剖开他的肚皮,取他的各处脏器。
如果老实待在宅子里,可能不会有事。
也不知道尊者有没有发现他失踪了。可能不会,因为她心大。而且,他早就不在连峰岭的范围,被妖魔带着不知道去了多远。
说不定隔着江河湖泊山川,这如何能寻。
原本还想着给晚上给她做一盘醋溜土豆丝、油炸土豆饼,那都是很下饭的,师父以前也很爱吃。
他也能问问,这位尊者有什么口味偏好,他会试着去学的。
现在,他可能就要去见师父了。
原本是在南坡采草药,他听到了有女子呼救声,于是过去搭救。
心善的下场就是被双头虎妖与这位打配合的伥鬼抓走了,这一妖一鬼都是趁着本地妖王没防备时遛过来的。
薛九对于善意是能辨清,他在要解开咬在女子脚踝上的捕兽夹时,感受到了杀意,当下正要转身跑,那双头猛虎就扑了出来。
明明他心中知道,有人呼救或许有诈,但又总忍不住想着,万一是真的有人需要帮助呢。
他以前也救过不少在山里迷路、崴脚的人,当然,也有吃过亏。
失血过多,薛九开始畏寒,又感到眩晕与无力,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了。眼皮变得沉重,他支撑不住地垂下头颅。
目光即将涣散时,他听到了如平地一声雷般的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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